第四十四章 降临
他任由大壮拉扯着，走出令他悔恨的“毒蜂巢”，穿过回响着嗡鸣声的走廊，他觉得那些嗡鸣声是对自己的嘲讽，里面夹杂着对自己的嬉笑怒骂。
他静静站在电梯外，面对泛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电梯门发呆，那里倒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自己、也找不到自己了……
他无意识地迈进张开巨口的电梯，不在乎被它带到哪里，就算被它吞噬也无所谓！
他站在电梯一角，双臂环抱在胸前，望着那连续亮起的红色数字灯，感受着重力起伏和箱体振动。
头顶上的白色幽光随着电梯颤动而产生肉眼不易察觉的明暗起伏，他希望那圆形按键上的红色数字跳动得慢一些，他喜欢这种幽闭的感觉……
他回忆起了树洞、想起了奶奶、妈妈和散发着原始淳朴气息的家乡，这让他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但这虚假的安全感随着电梯门的洞开而烟消云散。
豪华大厅明亮刺眼的光线照入电梯，随之而来的还有悠远沉闷的人声、电子仪器的滴答声、旋转电机的嗡嗡声、跑车的油门轰鸣声……
最后涌进来的是那些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忙碌身影；
这一切将小舒拉回现实。
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因为他本身就是现实世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大壮默默走出电梯，用一只胳膊阻挡着电梯门，等待着后面的小舒。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在舒的心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小舒的恶作剧，但事情最终变得不可控。
他意识到可能是小舒在与面试官、胖经理进行某种博弈的时候，心灵受到了打击甚至重创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对此，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现在不是解决这些困惑的时候，他必须等小舒冷静下来。
小舒走出电梯，对大壮微微一笑；大壮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这表明小舒的状态正在慢慢恢复。
两人缓缓走向大厦出口，那两个严阵以待、尽忠职守的物业保安远远地向小舒点头致意。
小舒回以他们敬意，他的敬意里夹杂着些许的歉意，为他未经允许而读取对方大脑记忆致歉，这让小舒的心情又平复不少。
最后一丝夕阳射入大厦入口，给那里铺上一地的碎金。
当小舒走进被阳光照耀的那片金色区域，大自然最温暖、最慷慨的恩赐开始为他的心灵充能。
片刻过后，他心中的阴霾被这缕圣光清洗殆尽：
去他妈的欺骗！去他妈的无耻！去他妈的虚伪！你们统统见鬼去吧！
他面向夕阳，明眸微眯，放肆地舒展腰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将身后阳光下投射出的那道瘦长阴影远远抛在脑后！
大厦入口处人来人往，小舒的举动引来不少好奇目光，人们打量着这个悠闲不知愁滋味的小朋友。
或许是在这座忙碌的城市里，人们第一次见到那样神态的人，因为稀有所以好奇。
小舒不相信在他那淳朴的故乡，乡人们会对一个伸懒腰的人感兴趣，因为那早已司空见惯而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你好点了吧？都怪我多此一举！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这里了，之前那几份工作其实都挺好的。”大壮明白小舒已经彻底从刚才的失落中走了出来，这才关心地问道。
“我不怪你，感觉还好，嘿嘿，其实应该感谢你呢，不然我根本不会知道世界上还会有那样的人、那样的事，长见识啦！”
“没事就好……”
“伤心的话题不要再提了，我们要开开心心的。”小舒笑道。
“嗯，开心就好！”
“走吧，今晚得吃顿好的，不能伤了心还饿肚子！”
“哈哈，放心吧！今晚我请，反正也找到工作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难得你请一次，哈哈……”
两人朝着夕阳漫步走出大厦巨门！
当小舒迈出大厦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彻底解放，他想释放自己、想奔跑起来。
“大哥，要不我们奔跑吧，就从这里开始，一直跑，一直跑，一直到我们跑不动了就停下。”
“好，那咱们比比看，看谁坚持的更久！”
“那可不一定哦！”小舒笑道。
“那开始吧！预备——”大壮做了个挑衅的动作。
“等等！！！”小舒突然叫到，吓了大壮一跳。
灾难降临前的第六感，让小舒本能驱动感知力：一个生命体正放射出强烈的思维波动，从遥远的地方快速向自己冲来！
这股思维波动能量与小舒以往任何时候感应到的波动都有所不同……
那波动似乎被掺杂了某种思维杂质，被赋予了暗黑色调，令小舒的感知力微微迟滞。
小舒迅速用眼睛扫射向四周，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动……
但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因为那生命体距离他越来越近，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他瞬间将感知力提升到最高级别，直接侵入那个不明生命体的大脑并读取其即时思维波动。
他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震撼场景，这一幕将改变小舒的一生，让他对这个世界彻底敞开胸怀，从而放弃成见，去探索这个世界的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
他不再浪费青春、不在挥霍上天赐予的天赋，他明白了能力与责任的关系；
他不再固步自封，不再将自己藏在树洞中寻求庇护；
他会向这个现实世界发出正式挑战，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
小舒能感受到那个人的一切！
他平视血色夕阳，那夕阳与自己遥相呼应，两者在同样的高度俯瞰着这个世界；一个为世界带来光明和希望，另一个将走向永恒的黑暗与灭亡。
他鸟瞰着这座城市的林立高楼，它们是这个星球上人类的杰作，展示出人类改造世界的恐怖能力，也证明了人类有毁灭这个世界的力量，人类真是伟大呵！
他俯视那些如蝼蚁般缓慢爬行的人类，他们不知疲倦地在这座城市里奔波，将那有限的财富搬运来、吃下去、再吐出来，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行为和动作。
他的嘴角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因为他知道，那些蝼蚁最终的结局会跟自己完全一样——归于虚无，人类真是渺小呵！
最后，他仰视天空，那天空是那么蓝，那么美，那么深邃……
他突然有些好奇，到底那里有没有天堂……
他瞥了一眼玻璃水幕墙上倒映出来的自己那张可悲的脸和被疾风吹乱、四散飞舞的头发……
轻蔑的笑最终变为无可奈何的惨笑，他望向自己将要到达的终点，那里是真正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