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银杏叶

冬日的云海，夜晚格外绵长。

早上七点，月亮还好端端地挂在天边，看着初露头角的朝阳，仍是一副泰然自处的样子。

黎光微熹，天色迷蒙。

一处并不算繁华的街市，三个体形魁梧的男人从一间小商铺走出，他们刚喝过酒。

为首的男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身后的两个小弟却是已然面色酡红，舌头也有些发直。

在医院待了一天的席风已经出院。

如果他不是选择了直接回家，而是绕一段不长的路来这边，他一定能认出这三个男人就是昨天在周伯店里闹事的家伙。

为首的一个纹着蝎子，打起人来毫不犹豫。

一个小弟明显走路有些晃悠，他忽然看到一个带面纱的女人从身旁经过，淡淡的体香透着诱惑。

他没看仔细，却恍惚间觉得女人身形有些像昨天在那家馄饨店捞外快时，那个有些上道的姑娘。

昨天三人就是看在那个女孩的份上才饶过那家的店长。

小弟有些浮想联翩，借着酒意引起话题：

“哥，昨天咱哥几个去的那家馄饨店，有个妞还蛮俏皮的嘿，你记得不哥？”

“你说那家什么——云什么馄饨？”

蝎子男明显还记得这件事。

“你小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跟着屠老板混，不要太贪色，屠老板不喜欢。

“你看我这么多年，不是还只有家里那一口子吗？

“就算出去找乐子你见我什么时候犯浑过？你当我属木头坨子的？学着点。”

小弟仿佛有些没听进去，抱怨道:

“哥，我给屠老板做事，不就为的这个吗？你是老板跟前的，我们这些手底下的做什么老板也不会在意的。”

“没一点上进心”

蝎子男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弟兄们哪个不是一步步爬上去的，你要能混到老板那个程度，云海的女人还不是随便你挑？”

“哥，是不是华姐那样的女人也——”

蝎子男吃了一惊，像是饭里猛然咬到一粒花椒，他一巴掌扇到小弟的后颈上。

“活够了？隗总见了她也得叫一声姐，你他妈的，母阎王也敢惦记？”

要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他有时候真想挑了这个混东西的长舌头。

小弟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讨饶，安静地跟在哥哥身后。

这时，从一条巷子里传出狗的吠声，紧接着是一个女孩的惊叫。

三人循声望去，看到一条脏兮兮的野狗正冲着一个微施粉黛的女孩狂吠。

小弟揉揉眼，不敢置信，眼前的少女竟然就是昨天馄饨店里的女孩。

女孩眼角濡湿，看到路过的三人，连忙红着眼睛向他们求助，眼泪在初阳的照耀下反光，显得格外诱惑。

他不禁胸中燃起火苗，在蝎子男的耳边说了什么，蝎子男点了点头。

虽然他刚才教训过小弟不要一脑袋色心，但毕竟是送上门的，纵容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你是昨天交了钱的那个女孩吧，那我们保护你就是应该的——”

三人说着向巷子内走去。

巷子里的余可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她停止哭泣，表情是如此我见尤怜，右手却缓缓摸向了腰后的匕首；

地上的狗也停止了叫声，它僵直身子，脑袋缓缓转向三人，日光之下，它的牙齿似乎有些陈旧的血渍……

席风出院了。他先去店里确定了一下情况，店内损失并不大，周伯甚至一天也没有歇业。

席风到的时候，他还在店里忙活，看来也没什么大碍。余可可那个丫头倒不在，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席风在店里给周伯帮了一会忙，饭点一过，客人渐渐少起来，席风在店里吃过饭便向家走去。

云海人最喜欢的是银杏，道边种的都是。

甚至有些城市并未规划到的地方，也会有居民在自家门前种植。

杨桃最喜欢的也是银杏，她的口袋里无论何时都会装着一片银杏叶。

有一天她将那片叶子放进了席风的口袋，于是那一天成为了二人的纪念日。

席风曾经问过：

“如果我有一天把这片叶子弄丢了，你会不会不理我了？”

“那你会弄丢我——”

杨桃的嘴唇靠近席风的耳朵。

“不过你可不准告诉我，自己找一片放回去，一定要找一模一样的，不然会被我发现。”

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更没有一模一样的女人。

一片独一无二的银杏叶，一直就放在席风的口袋里。

现在是初冬，银杏落叶的季节。

杨桃说过，银杏的黄是月光，云海的街道上此刻正满溢着月光。

席风的家是父母留下的老房子，房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还算精致。

父母死后，席风几乎再没进过父母的房间。

只有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他会来到这个房间寻找安慰，包括认识杨桃之后。

两人之间从来只有杨桃向他倾诉烦恼，席风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当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杨桃；

而是在他看来人在世上本就会有经历不完的烦恼，无论是哭诉衷肠，还是借酒消愁都没有意义。

灰色的日子只有自己去经历，也许胜出，便能笑得开怀。

即便找人诉苦，他也不会找杨桃，他是那么想在自己的女孩面前，表现的更无坚不摧一些。

席风开门走进，有大病初愈的畅快，也有与女友独处的幸福。

他坐在沙发上，放了一首歌，他忽然感到一丝怅然。

待会还得接着出去找工作，天鲸的企业是肯定都不会考虑了，这样就会少很多选择。

席风忽然想到，自己出门前楼上的独居妇人家里刚开始装修。

她专门告知过自己，还送了一包糖当作未来几天打扰邻居的赔礼，这两天的工夫就装修完了吗？

不过既然没有吵闹的声音，席风也乐得不去管。

席风脚边的垃圾桶里有不少糖纸，其中有近一半并不是席风吃的。

但他不是侦探，没有发现，甚至都没有留意过垃圾桶里面的东西。

那些糖纸就静静躺在桶中，像是混入身体里的癌，昭示着一些不为人所察觉的隐秘。

或只是铺垫，事情仍处在预谋之中……

席风决定去洗一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