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卷末 龙与龙血
沐浴龙血，这四个字起源于相当古早的传闻——比格雷森的名字还要早，比幽土大陆的名字还要早。
以龙血沐浴，可以获得非凡的、传奇的力量：长生不老、力大无穷、青春永驻，不过是想象力最为贫乏的功效之一，真正践行此道者，可以拥有以人的想象所不能到达的“能力”——甚至比拟“许愿术”。
——凡是觊觎力量者，终究付出代价，沐浴龙血也一样：失去理智、样貌丑陋、无法言语，也不过是代价中想象力最为贫乏的几种，再深入的，无人知晓。
而这个世界是真有龙的，更进一步说，龙并非无法杀死。除了每两百年诞生的屠龙勇士，还有猎龙者联盟——通过几百、上千甚至上万冒险者们的联合狩猎，以贪求龙的头颅。
龙的尸首并不少见——至少每两百年一定能见到一只成年甚至上古龙的尸体。那么，龙血也并不少见，试图沐浴龙血的人更不少见。比如两百四十年前，暮光港口东边的恩弩滋公国，就曾高价买下大量龙血，让军队沐浴，之后亨利大公声称自己拥有龙血军队，要征服大陆——
然后被隔壁的南维拉帝国反击至首都，割地半个公国才罢了此事。
——千百年来对龙血的研究令人失望：并没有特殊的效果。
但这研究结果只流传在少数权贵的情报网内，仁慈的大老爷们给下人好心留了个做梦的机会。
概括来说，龙血沐浴的传言十分广阔，但越是有权势的人就越不信这个，越是出身贫寒、想要改变命运的人越将之视为救命稻草。
乔纳森属于哪一类？
“因为你沐浴了龙血。”
扎卡里嗤笑完，乔纳森久久不言，将剑收入鞘中。
“乔纳森！”
两侧的人着急起来，迟则生变，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手下留情。
“我没有。”乔纳森说。
“是，你并没有如字面意思地沐浴龙血——但这只是许多同类故事中最经典的一个……以代价换取力量。”
扎卡里笑着开口，
“我一直很奇怪……我曾预见到的‘未来’，战斗结束得远比刚才快……我曾以为是因为我变强了，直到刚刚我才确信——是你有话想说。你想从我口中探听到什么？乔纳森。或者我们换个思路——”
“你的头盔下面是什么？精灵的耳朵？提夫林的角？又或者，龙鳞？”
乔纳森只是站着，而他的两位同伴则皆是大吸一口冷气，瞳孔震动。
“红龙是狡猾的生物，不要信……”
“当然！那可信的屠龙勇士，为何不摘下你的头盔？哦失礼。该不会那个龙角盔的角，不是装饰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显而易见。就像提夫林是恶魔之子，太阳之神的祭司的姓匹都是小男孩一样。”
“闭嘴！太阳之神不容你侮辱！你这是血口喷人！”
牧师暴怒如雷，紧握手中战锤，额头上青筋直冒。
“——听。”
扎卡里指指牧师，“人第一时间总会无意识提到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他不在乎提夫林，他更在乎太阳之神的名誉。而你，乔纳森，复生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为何你能保持冷静’。——你在在意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你会为一头龙担心吗？——还是你在为你自己担心呢？”
乔纳森的呼吸粗重起来，一直平静站着的他，如今铠甲虽呼吸上下起伏起来，空握成拳的手甲指间挤压，发出声音。
“不！乔纳森！不要听他的话！龙族是天生的魅力家！他的话语里有力量！”
吟游诗人大声喊着，对乔纳森使用了语出惊人，“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你的事情，我们相信你，乔纳森，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应该先把它解决了，后续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
“伟大！格雷森当时也有这样的队友。”
扎卡里大笑，“但我可以立刻给你一个不杀我的理由，我手上有大规模杀伤性魔法，如果你你杀死我的人类形态，我会立刻朝市中心释放爆裂魔法——这会相当好看，而你们的反魔法力场无法覆盖我的龙形态。”
“……如果你有那样的魔法，为何不一开始就用？你会爱惜市民？五十年前的通古斯大爆炸，你可别装作不知道。”
乔纳森将手放在剑柄上。
“——这是第二个不杀我的理由。龙炎如何引发大爆炸？乔纳森。世人总认为龙是无所不能的暴虐生物，但你如今是对龙的专家了——你能否告诉我，世上流传的‘龙一口龙炎导致了通古斯大爆炸’这件事，要如何做到？我不确定……但是，比如，通古斯城有许多新型爆炸物？”
乔纳森再度陷入沉默，扎卡里又说，“龙一般不会进入其他龙的领地——我确实在这片地带比较活跃，而且五十年前的那一天我没有记忆，我猜，在那场大爆炸中看到的红龙多半就是我没错。”
“在哈萨尔矿城，你曾向领主申请组建屠龙军队，但被领主拒绝了——甚至国王也曾婉言劝你不要来杀我。为什么？众所周知红龙是‘通古斯大爆炸’的罪魁祸首，但是为什么他们反而不希望你讨伐我？”
“如果你真的在乎通古斯城的五万亡灵，你更应该通过我调查那后面的真相。”
扎卡里总结说。
乔纳森紧握剑柄，但尽管身体僵硬，却没有拔出剑来。
“我还有第三个理由。”扎卡里活动筋骨，也许乔纳森自己都没发现，限制扎卡里的力量已经解除了，
“你的‘力量’来源我多半知道，如何破解，我也有头绪。如你所见，我已经破除了我的狂化诅咒。”
“……你说什么？”
乔纳森的声音有些颤抖。
“乔纳森！不可听它语！”
“杀了我，你会为之付出三个沉痛代价。”扎卡里只是伸了个懒腰。
“……我们各退一步，是吧。”
“乔纳森！”
“世人无权指责你，你只是为通古斯城的人着想。”
“我还没有做好与你合作的准备。”
乔纳森拔出阿隆戴特，“不过今天，我会退一步。”
他甩了个剑花，然后重新收入鞘内。
不耍帅会死吗？
扎卡里不由得想。
“一个月后，我还会再来，不管我的结论是何。可不要觉得你能躲开我，我有的是办法。”乔纳森说。
他的两个同伴闻言，都松了口气。
“扎卡里！”
教堂的正门被推开，布莱顿一行人刀剑出鞘，剑拔弩张地闯了进来，“……这是？”
布莱顿看着在破烂不堪的战斗痕迹中只是静静站着的几人，摸不着头脑。
“我们走。”
乔纳森同两位伙伴说完，压了压率先向门口走去。
“布莱顿，我对你很失望，我曾以为你会一直走在我的前方。”
路过布莱顿的时候，乔纳森说。
“你有你的誓言，我有我的誓言。”
“但你却破了誓。”
“我……”
“……”
乔纳森不再对布莱顿多说什么，只是对布莱顿肩上的小仙子微微点头行礼，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
“为什么你总是胡乱实现愿望！”
扎卡里恶狠狠地捏着爱莉希雅的脸颊——
“嗯？你在说什么？”爱莉希雅口齿不清，但是一脸茫然。在乔纳森向她打招呼的时候，她也是这幅表情。
此外，扎卡里找到她的时候，她最开始也是这幅表情。
她大抵是不怎么记得与她许愿的人的样貌的。
“……我有个疑问，爱莉希雅。格雷森是如此，乔纳森也是如此，该不会……所有的屠龙勇士都和你有关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得关心客户们的后续经历？格雷森，你是先成为了屠龙勇士，之后才向我许愿的。再说我的业绩可远远高于两百年一单。”
“……”
话是这么说，但是乔纳森这个麻烦也确实是爱莉希雅带来的。
“格雷森，你的下一个计划是什么？解除龙化？”
爱莉希雅扇扇翅膀问。
“……不，事情有些复杂。”
扎卡里把发生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
“所以你打算先和他合作？”战士挑挑眉，问。
“不。我打算撕毁合约。”
扎卡里说，
“凡事以最坏做料想，他们不会信任我，这一个月，他们一定准备好撕破脸的底牌——然后再谈合作或动手。我也打算这么做，只有武力在对面之上，才能让对面好好听话。”
“但是这又和你不能解除龙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野蛮人问。
“——没有意义。他们认为扎卡里是头龙，而不是认为变成龙的扎卡里才是头龙。我宁可保留龙的力量——而且我们还有别的威胁。”
扎卡里看向小仙子，“我们能用别的名词来规避它吗？比如假面骑士或……”
“只要你想着的是它，就没有意义。什么名称都是它的代称。”
小仙子摇摇头。
“？”
众人满头雾水。
那个未知的家伙。至今仍是未知。
龙的传奇抗性有机会抗过那家伙的即死之眼——万一，是说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至少作为龙还有逃生的机会。
有爱莉希雅在，也许能找到对策，在那之前，不能轻易放弃龙的身躯。
在找到这对策之前，更迫在眉睫的是屠龙勇士的威胁，他的‘屠龙之威’，如果他拥有绝对的武力优势，谈判就是可笑的，合作也是无稽之谈。
扎卡里慢慢开口：
“我的下一个愿望是，‘去能让我获得‘屠龙之威’抵抗能力的世界，赚一点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