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15
入夜。
千源镇的夜晚比其他地方更黑一些,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黑幕,星光投不进来,只能隐约看到几分影子,很不起眼。
而且,长渊感觉,一到夜里这镇上就只有他一人,四周偶尔传来的响动,怎么听都不像是人能发出的。
他猜测,约莫是那些家伙儿想用这种方式赶走他,刻意制造出的响动。
一个不知底细的外来者,的确很想要驱逐,这无可厚非,他不会计较,可灵宝若是在此受到伤害,依照他们那短暂的交情,他还是会帮忙报仇的。
呼吸了一肚子不算新鲜的空气,长渊郁闷关窗睡觉。
外边,躲在暗处的家伙儿见此,急得抓耳挠腮,一头问号。
隔着三条街的地下仓库,一堆奇形怪状,缺胳膊少腿的老家伙儿聚集。
“老头,他赖在这里不走,咱们怎么办?”
唯一的人形,便是先前茶摊的老人,彼时,他坐在矮小的板凳上,专心拨弄他的木剑。
“老头,别扒拉你的木剑了,修了半辈子的道,结果救了一城池的妖怪,要是被你祖宗知道,得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茶摊老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木着脸:“祖辈教导,杀作恶多端的妖,别以为我救过你们就不会杀你们,谁敢胡作非为,怎么救得我就怎么杀!”
木剑横出,惊退一众妖怪,缩在一起叽叽喳喳,很给老人面子。
不过,这份面子没持续太久,角落里胳膊断掉的老狐狸伸腿踹了老人一脚,力道过大,导致木剑落地。
啪嗒一声。
老人默了,心疼得捡起木剑,小心藏在衣袖下擦拭。
老狐狸磨着一口残缺的牙,阴恻恻说:“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指不定还是那女人的走狗!”
另一侧,扒着旱烟的老山羊,颠着后蹄,眼神迷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但熟悉它的都知道,它常年都是这副鬼样子。
“依老羊看,那小子却是个不错的人,明明察觉到咱们这地方的不对劲,他仍面不改色,是个干大事的料。”
老狐狸几步跳过去,对着它脑袋就是一下,敲得那双本就迷离的双眼又添了几分疑惑。
“死狐狸,你打老羊作甚!”
“你这般傻,不被我打,难不成出去被其他人欺负吗?”老狐狸有理有据。
老山羊气呼呼叹息,旱烟都扒了,又想不出更有力的话反驳,只能忍辱负重。
“别闹了!”
一条半截的银蛇呵斥,三角眼一凝,危险加倍。
顷刻间,争执的两个家伙儿噤声,不敢与这疯婆娘正面抗衡。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掉那小子,依我说,就趁他睡着之后,老娘钻进去一口咬死他得了!”
“那若杀错了呢?”瞎了只眼的狸猫蹲在老人身旁舔爪子,声音与外表完全不符。
银蛇竖起上半身,在昏黄光线下隐隐泛着银光,杀气毕露:“杀错了也活该,谁让他自己作死,闯进这地界。”
“我支持银蛇,这时候心软害得就是咱们自己,想想曾经的遭遇吧。”一只毛掉光了的大公鸡窜出来。
哪知,它的出现没让局面形成一边倒,反而招惹起更多的麻烦。
“死公鸡!你是不是又去偷我家大白下的蛋了?”老狐狸几步冲过来,用高一个脑袋的身高狠狠鄙视大公鸡。
“没。”大公鸡绿豆眼乱转,一个劲否认,“你别污蔑我,我没做过!”
这话说得不仅老狐狸不信,就连其他旁观的老家伙儿们也不信,直翻白眼。
“哼。”
老狐狸轻嗤,一把掐住它脖子。
“咕咕咕!”
“掐死了,老公鸡要被掐死了!”
“呕~”
一颗晶莹剔透的蛋‘啪嗒’掉地上,蛋壳摔碎,里面的清和黄流出来。
老狐狸眼皮子直跳,这会儿是真生出了杀鸡的心:“死公鸡!”
见事情败露,大公鸡忙挣脱束缚,慌不择路的开溜。
“死狐狸,忒小气!你家大白一天下十个蛋,给俺分一个咋啦?小气小气。”
老狐狸炸毛,再也绷不住,追着大公鸡的步伐就出去了。
“死公鸡,你死定了!”
闹剧出走,其余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瞧瞧他,没个主意。
于是,大家把视线望向仍在擦木剑的老人。
“老头,到底怎么办,给个主意。”
没有回应,然后大家就等着。
直到老人擦完木剑,眼露满意,他细心收起来,才抬头:“随其自然吧。”
“什么?”银蛇第一个不同意这说法。
老人气息收敛,和一位古稀老人没有区别,唯有那双深沉的眸一一扫过在座的家伙儿,从相遇、相识,到今日,他们走过无数艰难险阻,偶尔回头想想,都觉得不真实。
“咱们躲了十载,学着寻常百姓过了十载,现下若真躲不过了,那就拼一把,杀出一条生路。”
“那些小家伙儿不是时常闹着要出去看看吗,难得来这世间一次,的确该到处看看,不枉走过这一趟。”
说罢,老人气息更加颓败。
他仍露出和蔼的笑容:“放心,我曾经承诺过,会护你们一世,绝不食言。”
“死老头,你心软了一辈子,就不能硬气一回吗?”银蛇脾气不好,更恨铁不成钢。
老人没答,抱着木剑,拖着年迈的身体慢慢离开。
走出仓库,抬头望,视线越不过层层叠叠的黑幕,那道结界挡住的不止是外界的入侵者,还有他无法迈出的步伐。
“唉~”
这夜里,一声沉重的叹息声入耳,唤醒长渊。
“小友,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速速离开吧。”
传音入耳。
长渊起身,穿上鞋袜,推开窗飞身而下,一望无际的街头上没有人。
按照这个小世界的武力计算,能做到这份上的人,无疑是站在这方小世界巅峰了。
他扬声道:“多谢前辈告知,然而,有没有都得亲自找过才知道。”
那股苍老的气息消失,就仿佛是那位移开了视线,不作纠缠。
长渊不敢松懈心神,这地方从踏进来的第一刻起,他就感觉到浓浓的不适,那是对事物不了解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