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脆弱的正义
“明天见。”
陈彻朝车外的源稚生告别。
“嗯，明天见。”
源稚生挥手，直到陈彻与那辆黑色劳斯莱斯消失在视野中才放下手臂。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宗三左文字，将它握在手心。
源稚生转身，便看见橘政宗站在门前的屋檐下等着他，他没有披着那件羽织，而是穿着白色的内衬。
源稚生心中也是感动，他慢慢的走到橘政宗的身边。
“老爹，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橘政宗露出喜悦的笑容，他挽起自己的袖口，轻轻地擦去源稚生脸上的泪痕，“一点都没有家主的样子，脸上怎么能有泪痕呢？”
“山里的孩子就是山里的孩子，不会变得。”
源稚生想要按下橘政宗替自己擦泪痕的手，但又不想辜负橘政宗的好意。
“老爹，我就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变不了的。”
橘政宗听到后愣了一下，他的嘴角挂起勉强的笑容说：“是啊，你就是山里长大孩子。”
“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家吧。”
源稚生点头，与橘政宗相伴着走进本宅。
“见过上杉家主了吗？”
两人走进屋内，随后找了间和室坐下。
“见过彻兄长了。”源稚生坐在软垫上，他将手中的宗三左文字放在面前，“彻兄长给了我这个，还将神户给了我。”
橘政宗看着面前的宗三左文字，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彻会将宗三左文字与神户给了源稚生，本来他准备用源稚生跟陈彻打擂台，源稚生毕竟是千禧年本家的第一位皇，家族里还是有很多忠于源稚生的人。
可现在源稚生好像不想争这个大家长了，如果源稚生都不想的话，那么底下的人也没办法。
橘政宗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知道他必须破坏陈彻的计划。
橘政宗伸手将宗三左文字拿到手中，仔细观赏，可忽然他抱着宗三左文字抽泣。
源稚生有些不解，但他还是上前扶住橘政宗的肩膀。
“老爹，怎么了？”
“稚生啊，我对不起你。”橘政宗哭的不能自已，“你本来能成为天皇，但现在却只能当一名将军。”
“是我这个老爹无能。”橘政宗呜咽的说：“本来以为你这次回来能周旋一下，但不想上杉家主连封地都替你安排好了。”
源稚生都有些愣住，听到橘政宗的话，他像是如梦初醒，宗三左文字的确是被称为坐拥天下之人所持之剑，但历代持有者都是幕府的将军，而送给他的神户……难道真的是封地吗？
“我对不起你，稚生啊。”橘政宗自责地说：“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将你从山里带出来，在龙吟对你说那些我完成不了的承诺就好了。”
“你为了我说的大义与责任付出了这么多，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皇，本该成为最优秀的大家长。”
橘政宗说的话句句真情，源稚生也想起了橘政宗将自己从山里带到东京的夜晚，他将脸贴着窗户向外面望，他说【原来这就是大城市啊！真漂亮！那我源稚生也要在大城市里出名吗，每天都能来龙吟吃饭。】
他为了出名，也为了橘政宗对他说的正义与大义，开始辛苦的训练，他开始学习剑术，开始学会如何斩鬼，开始学会如何成为一位成熟的源氏家主。
他付出了这么多，终于能够执行任务，橘政宗将当时最棘手最出名的任务交给他。
那个时候在新干线上他就在想这是他出名的开始。
直到他发现那个让他成名的鬼是——他的弟弟。
其实源稚生的内心是后悔的，但他没办法，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因为稚女成了鬼才不得不杀了他，他杀的并不是他的弟弟，他杀的是一个鬼，一个拥有他弟弟躯体的鬼。
“是我对不起你啊，稚生。”
橘政宗的哭泣在他的耳畔不断响起，源稚生也有些分不清了，他分不清陈彻是不是在演戏，他分不清橘政宗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爹你别哭了。”
他分不清，只能一遍遍的安慰橘政宗。
陈彻坐在回去的车上，他望着天空皎洁的月亮，嘴角不禁洋溢笑容。
他想：【成功了】
陈彻知道，他这次成功走进了源稚生的内心，成为了他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陈彻也松了口气，不枉他如此费心。
首先是通过犬山贺，将源稚生回国的日子安排到今天，因为只有今天神户会下雨，因为只有今天能观测到猎户座流星雨。
只是可惜不是狮子座流星雨，不过陈彻转念一想是狮子座流星雨的话反而显得太刻意了。
他等到下雨，也破开了雨云，让源稚生看到了当年因为下雨没能看到的流星雨，然后在源稚生最激动的时候，点燃烟花，属于源氏的家徽·龙胆花绽放在整个神户上空。
最后在烟火与流星雨下，将神户与宗三左文字送给源稚生。
今晚所有的计划都成功了，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太了解源稚生了。
源稚生自小就是个孤儿，只有源稚女相伴在他的身边，他其实非常爱源稚女，只是源稚生那个时候还很小，他也从未与源稚女分离过，所以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点。
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机会挽留了。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他为了正义杀了源稚女，他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正义，但正义太缥缈了，与源稚女相比太缥缈了。
尽管他践行了橘政宗教给他的信念，为了正义杀了自己的弟弟，但没了源稚女，源稚生也失去了自我。
其实那个山里的源稚生一直都没有出来，他一直都留在那个杀了源稚女的夜晚。
亲情从源稚生的人生中彻底的消失了，但并没有从他的内心消失，相反，他一直都在渴求，所以他才会照顾绘梨衣，即使他并不知道绘梨衣与他有血缘关系。
他需要一个寄托，一个心灵上的寄托，这个寄托可以是缥缈的正义，可以是具体的绘梨衣，也可以是陈彻。
为了成为源稚生的寄托，陈彻计划了很久。
最终他成功了，只用了一天，他便走进了源稚生的内心。
当然，他并不是利用源稚生。
他只是怕揭露橘政宗的那天，源稚生会被正义的破灭感所击碎，他为了橘政宗说的正义付出了太多代价，如果橘政宗说的都是假的，那么岂不是说源稚生所做的一切都被否定了，陈彻设身处地的想，觉得自己也不一定能够成承受这样的冲击。
所以他要成为源稚生新的寄托。
——————————————
纯粹的正义，往往足够坚定，但也往往非常脆弱。
——神后记·朱雀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