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酒
“何为虚无?”
“空无一物便是虚无。”
“何为空无一物?”
“就是原初。”
“原初?”
“就是世界,但也不是世界,沉睡的伟大,所有座的原点。”
月光下的山顶,男子对孩童这样说道,孩童思考许久,随后摇头。
“不太明白,什么是座?”
“就是你的未来,是事物发展的方向,你走完了,便是座。”
“如何才算是走完?”
“达到虚无便是走完。”
孩童疑惑,男子轻笑。
“以后你自然就明了,当年我师父对我说时,我也跟你一样疑惑,但如今也算是知晓半分。”
孩童似懂非懂的点头,男子深望,随后举头探月。
久我余弦静静地坐在树花下,在这炙热的大地上没有比阴凉的树荫让人感到愉快的了。
回忆过往,孩童时代的记忆依旧如新,时至今日,曾经的不明了,如今也渐渐清晰。
慵懒的躺在草地上,光线透过树叶中的缝隙渗透进来,如梦似幻,不知不觉中,再次坠入梦境。
微风,凉爽的微风,光被云层遮掩,炙热的世界顿时变得轻快许多。
漆黑的魅影划破空气,在路上像是一道霓虹,车辆稳稳的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穿着休闲的陈彻下车。
“就是这里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陈彻细细察看,但眼前的建筑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这与他预想的不同。
这里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建筑,是一座庄园,门前古旧的门坊写着铃之森。
陈彻没有在门前停驻,随后关上车门,走进了这座庄园。
与毫无奇特之处的外围不同,走进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比起庄园,这里更像是古代建筑的遗址。
枫树林繁茂无比,犹如围墙般的矗立在眼前,在这片让人无法看清前路的枫树林中只有一条石路,石路两旁是成排的石灯笼。
顺着石路细细望去,仿佛看见了朱红的梁柱与红瓦,眼前的景象让人感觉在无人之林中发现了过往的建筑遗迹,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人兴奋。
陈彻怀着欣赏的心情顺着石路向着前方走去,走出枫树林,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寺庙,但也并不像是寺庙,因为这里还有座占地极大的足球场。
不管怎么想正常的寺庙应该不会出现足球场才对的吧?
在足球场上,孩子们正在踢球,而在操场上方有座石砖砌成的高台,一位女子坐在上面观看孩子的球赛。
陈彻直径走去,走进才发现女子并没有看球,她的眼睑是闭上的。
“来人是上杉家主吧?请坐。”
“打扰了。”
陈彻坐下,他望着女子,直到他走到面前,女子的眼睑依旧是闭上的。
他想:【看不见吗?】
眼前的这位女子虽然端坐着,但从上半身来看个子应该挺高的,相貌五官都很端正,脸上自始至终都流露着近乎怜悯与慈悲的平静笑容,穿着素色的连衣裙。
京都腔。
与本家的长老所说的同样的腔调,是非常标准的,一听就让人明白的非常地道的京都腔。
女子的面露笑容,伸手问道:“喝茶吗?最近新到的茶叶。”
桌上摆放整齐的茶具,女子点燃煤火。
“我自己对茶道方面没有什么研究,所以麻烦你了。”
女子听言,笑了起来,但没说什么,只是开始煮茶。
“师父告诉我你是位有趣的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原来那位前辈是你的师父,他很厉害,棋艺我虽然了解不深但也稍有涉猎,那位前辈的棋艺可以说是技近乎道。”
“师父对于棋艺的确痴迷,平日里总被他拉去下几盘不可,幸亏你对棋艺只是稍有涉猎,要是精湛些,定会拉住你不让走,非要下个尽兴才可。”
将茶杯用热水烫过,随后倒入茶水,递给陈彻。
“来,我叫久我余弦,我这人没什么奇怪的要求,打败我就行。”
陈彻轻抿一口,茶味并不苦涩,有些甘甜,比较适合年轻人的口味。
“今天天气不太好,明天如何。”
久我余弦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她以为对方会急不可耐的现在要求对决。
“明镜止水,看来你的剑术境界很高。”
“没什么,全靠祖父的训练。”
久远余弦有些奇怪,她看不见对方,只是听着他的说话,可不知为何……第一次想要与某人一直说下去,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从心底涌起,那是一股朦胧的淡淡的让人摸不清的感觉。
有些人不知为何就是天生感到亲近,大概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走,茶水太淡了,我还有壶好酒。”
久我余弦起身,邀请陈彻前去饮酒,今天适合饮酒。
“今天的天气就适合饮酒,你说是不是?”
上杉越用小蛊喝着清澈的酒,满足的发出感慨。
对面的男子默不作声,只是点头,随后仰头饮尽,喝酒是看心情的,今天的确适合喝酒。
“现在想想时间过得真快,你以前遵循古训到我面前挑战我的场面如今也是历历在目,没想到都快过去九十年了。”
“是呀,都快九十年了,我快死了,真好,终于快死了,要不是怕妈妈责骂我,我早就自杀了。”
上杉越脸色阴沉,令他痛苦的事情太多,让他睡不着的记忆也太多,活着对他来说就是折磨,他也曾想过自我了断,就算他是皇,要死的办法也很多,但他想起妈妈对他说过生命不应该选择自我了结,无论如何选择自杀是件愚蠢的事,并且死后还得不到上帝的祝福,反而会下地狱。
下地狱对他来说不可怕,地狱他也曾目睹,他只是不想让妈妈伤心,他如果得不到上帝的祝福,那在天堂一直看着他的妈妈一定会很伤心的。
男子什么也没说,这件事他听听就好,上杉越只是想说给人听,他内心的事放在心里太久了,是个人都会崩溃,虽然上杉越的意志够强,但还是发泄出来的好。
“那把童子切安纲你怎么送回去了,要知道那可是她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了。”
男子冷不丁的说了句,上杉越的思绪从他妈妈那里离开,但脸色反而更显沧桑与莫名的哀伤。
“那把剑说到底只是死物,之前我还放在身边,但每次看见都回想从前的光景,心中哀伤更加无法抑制,最后我悄悄让神官送回去了,睹物思人,人不在了,东西又有什么用?”
男子喝酒的杯子停在半空,随后仰头饮尽,发出火烧喉咙的声音。
“当初你见到她一定很惊讶吧?那可是你梦中的仙子。”
“是呀,见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在做梦,真是犹如现实般的梦幻。”
男子没有斟酒,而是把玩酒杯,脸色略带追忆。
“可是最后还不是成了回忆?只因为你的任性,对吧上杉越?”
上杉越沉默,给自己斟满酒,仰头饮尽。
“是的,因为我的任性,羽生末圣,你说得对。”
羽生末圣没有理睬上杉越,依旧注视着手中的酒杯,来回的把玩。
“我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先我离去,现在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真是可怕,原来活着是件这么痛苦的事。”
“是的,现实就像场醒不来的噩梦一样,但你我都明白噩梦永远不会醒来,因为它是真实的。”
“够了!”
羽生末圣压抑心中怒火,手中的酒杯被他死死地握在手心。
“你躲在那条老街上躲了五十多年!你悄悄花钱让那条街道依旧保持二战前的样子,每天在拉面车上望着街头景象!幻想曾经,然后跑到这里跟我说你看开了!上杉越!你当年就是这么任性!现在还是一样没有得到教训!”
“告诉你!你看开了!我没看开!你忘记了!我没忘记!我徒弟都去世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活到了现在!”
羽生末圣实在忍不住了,对方在那条当年的老街上麻醉自己,但自己没有那样的机会,他只能让记忆更加深刻,当年那件事虽然是因为上杉越的任性,但他也明白怪不得对方,毕竟自己要是知道自己的母亲被人拿刀从上而下砍成两半,自己也会疯掉。
可是他实在忍不住上杉越在他面前平淡的样子,这样他感到了愤怒!
上杉越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愤怒地羽生末圣,沉默良久。
“她最后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羽生末圣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轻呼一口气,随后坐下。
“她……最后说了什么?”
“……她说,对不起,哥哥。”
羽生末圣的表情痛苦而扭曲,嘴巴张开,但什么话语说不出来,只是痛苦的睁大双眼,望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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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酉年,甲申月,丙辰日
京都风,火大起,兴众救之,火烧数千家,延烧神社北墙,炎烟蔽天,不可扑灭。救于此而发于彼,东西南北数十处俱应,数日不绝。
——昭和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