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心剑
安倍晴吾与他漠然相视，双方都没有出手。
陈彻回头望了眼湖畔，随后将手伸向天空，一袭白衣自空中飘落，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
安倍晴吾这时才发现在湖畔的杨柳树下端坐三位人影，想来应该是本家第七十二代大家长·炎武帝-上杉越与羽生末圣以及源家的皇子-源稚生。
陈彻接过白衣，随后便穿在身上，风忽然涌动起来，水面的波纹逐渐平复。
陈彻换上白衣，全身洁白如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怕或者自信的情绪，安倍晴吾从陈彻的眼中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平静，似井水般的平静。
“以前在听说过宫本武藏晚年追求空，追求不渴望胜利的剑，看来你到达了二天一流的极限了。”
“安倍先生谦虚了，你才是到达甚至超越了佐佐木严流极限的人吧。”
面对安倍晴吾的夸赞他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因为安倍晴吾现在依旧只使用适合天然理心流的打刀，而不是适合佐佐木严流的野太刀，安倍晴吾不会犯这种错误，这也意味着他超越了佐佐木严流的限制，使用其他流派的剑也可以没有任何障碍的施展佐佐木严流的剑术。
能够做到这点的，自曰本有记载开始，唯有剑圣方可做到。
安倍晴吾听后轻笑，随意的挥舞剑刃，剑光并不快，缓慢的像是古代舞女的衣袖。
“这世上应该不存在比我们还要强的【二天一流】与【佐佐木严流】的传人了，此地虽不是严流岛，但作为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的最强传人，你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佐佐木小次郎的徒孙的挑战吧？”
他依旧没有回答，双手交叉默默的拔出剑刃，横放在胸前。
安倍晴吾忽然抬起头来，乌云忽然遮住了天空，天就这样暗了下来，像是黑夜，又如同白昼。
双方走到面前，随后面向对方鞠躬，最后背对而走，这是剑道的古老仪式，意味着正式公开的对决。
“佐佐木严流。”
“二天一流。”
“参上！”
“参上！”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便从陈彻的耳畔传来。
危机感像是针刺一般，刺激陈彻的脊椎，他下意识的将身体压下。
剑光沿着他的额头一闪而过，切断几缕发丝。
“缩地！”
他的意识似乎闪电一般，在躲避的同时便找到了原因。
这是步伐的极致，瞬间拉近与对手的距离，并不是所谓的速度，而是忽略与对手之间的距离，在这样的技艺下，距离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原因后陈彻没有再试图拉开距离躲避攻势，挥剑上挑格挡了横切向下的加州清光。
另一把剑顺势甩出一击袈裟斩，突刺之类的攻击对他几乎无效，唯有大范围的斩击才能限制对方的步伐。
剑刃碰撞在一起，然后分开，接着又再一次碰撞。
双方交战不过两秒，但剑刃却相互碰撞了三十多次。
陈彻手持双刀，才是在两秒内挥刀三十多次，安倍晴吾只有一把，但他每次挥剑都会诡异的凭空出现另一把。
“燕返？！不！这已经不属于燕返了，他将燕返融入到了每一剑中，将秘剑化作普通的剑术，这才是剑圣。”
安倍晴吾的攻势还在继续，陈彻凭借双刀流的优势才是勉强格挡这每一次挥剑同时出现两剑的剑术。
“你已经是剑圣了？”
“算吧，但我只到达了技的极限【神而明之】，无论是力的极限【一之太刀】亦或是位的极限【人剑合一】我都没有到达，我是剑圣，但只是剑圣中最弱的。”
“我只是一个科学家，在剑道上并没有像你这样的天赋。”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剑刃的碰撞声就如同激昂的交响乐一般。
“你的体力似乎一直没有消耗？”
“这就是我的体质，神后记有云：白龙帝与真龙厮杀七日也不曾力竭。”
“emmm，本来还打算慢慢消耗你的体力，那么现在闲聊结束，秘剑·燕返！”
一瞬间，三把剑刃几乎同时出现在陈彻的面前，如同华丽的三角，准备绞杀在这其中的陈彻，但陈彻没有后退，又或者在掌握了缩地这一技艺的安倍晴吾面前躲避是没有意义的。
“羽生心剑流·鱼龙舞！”
童子切安纲带起无数的刀光，犹如无数条巨龙般蜂拥而至，随后又带着骇人的气势蜂拥而出。
空气被切碎，气流四散，刮过陈彻与安倍晴吾的面庞。
双方都不指望一招制敌，气流还未平复，剑刃便带着银光从中而出。
他有个不算底牌的底牌，那就是他那异于混血种甚至是皇的体质，他可以如同鱼类一般在水下生存，这是混血种也无法做到的，而他可以。
他身体的恢复能力连上杉越都为之震惊，认为他的血脉发生了返祖，与白龙帝以及朱雀帝一样是神，神官们甚至认为陈彻到达了初代三贵子的水平，这个肉体是神性的，这也意味着史上最强的剑客诞生了，这个最强说的不是剑术上的强，而是，杀人的强！
“无生心剑流-！”
无生心剑流，在心剑流历代流派中也是一个异类，不，应该说是异类中的异类，这是一个单纯为了以杀人为生的流派，可以说是为了杀生而存在的流派，别的流派无论怎么凶狠其核心都是在被对手砍死之前砍死对手，而无生心剑流不同，这个流派的思想是被别人砍死也无所谓，只要能砍死对手就行。
这样极端的流派也只能诞生在江户时代了，直到现在，这个极端的流派终于遇到了真正可以到达极限甚至超越其极限的剑客。
神性的肉体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无生心剑流那些全是破绽但杀伤力最强的剑术。
他完全无视砍向他脖颈与腰间的剑刃，两把剑刃直追安倍晴吾。
鲜血从脖颈与腰间逆溅而出，但这根本对他没有效果，龙骨状态下安倍晴吾无法切断他的骨骼，肌肉与肌肤的伤势只在一刹那间便完好如初。
陈彻的剑术此刻丝毫不见之前的凶厉，剑起剑落如同春风化雨，如果之前的安倍晴吾舞剑如同古代的舞女的话，那么此刻身着白衣的他就像是古代侍奉神明的巫女，舞女对巫女，这两位的剑此刻飘忽如仙，让人不禁忘记了这是一场刀剑相向的对决，而是在枫叶下舞剑的仕女。
“是心剑流的天宇受心，这下麻烦了。”
天宇受心，这是一路前置剑法，每一位心剑流的剑客，当认为自己有资格创立属于自己的剑术流派的时候，就会自己亲手雕刻自己的人像，并在人像前舞动这招半式剑术，半式剑舞的剑术。
将肉体的自己，与精神的自己一分为二，抛去肉体与精神，追寻太极两仪之间的最本质的虚无亦或者说是心，最后将其本质显现，获取独属于自己的，最本质的剑术，也被称作本质心剑。
唯有拥有属于自己本质心剑的剑客才可以称得上心剑流的免许皆传。
安倍晴吾只所以一眼认出这剑术是因为他也修行过，但他没有获得心剑，或者他的心还未到达，但他对这门剑术了如指掌，虽然轻飘飘的犹如舞女般轻柔，一旦对手面露喜色，奋力反击，反而会被瞬间击杀，这是集合了【位】与【技】的绝杀秘剑，只能顺应，不能逆反。
安倍晴吾不得不顺应这剑术的节奏收缩防御圈，攻势从七分攻击三分防御，渐渐转成攻敌三分自留七分。
陈彻的剑势越来越轻柔，剑刃似乎真正如同舞女的衣袖般无力，但这只是表面，在宽大的白衣下，他的静脉全部暴起，肌肤呈现赤红与青黑。
这种情况随着时间逐渐蔓延，直到蔓延到了没有衣物遮挡的修长脖颈，让他从侍奉古代神明的巫女变成了噬人的厉鬼。
不过安倍晴吾并没有着急，因为他察觉到了陈彻并没有施展属于他的本质心剑，他心中猜想陈彻应该也是第一次施展天宇受心，这招剑术陈彻并不熟练，所以陈彻这次只是熟悉天宇受心的前奏，下一次才会是他施展本质心剑的时机。
熔岩一般灼热的力量在安倍晴吾的体内缓缓积蓄，双方都明白僵持不下的局势马上就要打破，这场华丽的剑舞就要结束了。
“佐佐木严流·唯闪！”
“二天一流·空！”
也不知是谁先谁后，二人各自暴喝出声。
恐怖的刀剑之潮瞬间在二人之间凭空爆发，如同没有任何预兆就爆发的火山一般，一时间根本无无法分辨两人手中的刀剑交击了多少次，只听见连成一片像是蜂鸣声一般的金属摩擦声密密麻麻的灌入耳畔。
在昏暗的天空下，清晰可见无数的火星夹杂一闪而过的血花，从两人之间逆溅而出，金属烧蚀特有的异味在空中蔓延。
“七刀！比燕反还要多出四刀，果然，你超越了佐佐木小次郎。”
“神乎其技的双刀流，不，是无限之刃才对，我差点以为在跟千手的阿修罗对决。”
双方都默契的停止进攻，进入喜闻乐见的互吹环节，当然，这也是因为宫本武藏与佐佐木小次郎的对决结束的缘故。
“佐佐木小次郎与宫本武藏的剑道到这里便是可知的极限了，至于是否有更高的极限，就不得而知，至少这是我对佐佐木严流所能到达的极限了。”安倍晴吾说：“对了，你应该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剑道了吧？”
“嗯，虽然还没有完善，但不久前走出第一步了，要继续吗？”
“当然，让我见识一下吧，你这样的剑客，能走出什么样的道路吧。”
陈彻没有言语，继续用剑来回答，他挥舞剑刃，此时薄且直的剑刃在他的手中就像是落在水面上的枫叶一般，轻盈中泛起波纹。
安倍晴吾第一次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这一剑还没开始，但剑客的直觉便提醒了他，这一剑，完全能够威胁他的生命。
“天宇受心！”
刀光如雪，前面的刀光未散，后面的刀光又起，波浪般的刀光构筑了一层又一层如同浪潮般的水幕，简直就像是工艺品一般，在如水刀光的掩映下，身穿白衣的陈彻简直如同仙人一般要随风而去一般。
“唯闪！”
安倍晴吾一上来就使用了超越燕返的绝杀秘剑，天宇受心只是前置剑术，后面的本质心剑才是灵魂所在，但杀招还未出现，安倍晴吾就出手了，他不能再像上一次顺应他的节奏，否则等他积攒够剑势最后的绝杀会更加恐怖。
但陈彻没有在意砍向自己的剑刃他只需要完成剑舞就行，这就是他的剑术，脱胎于无生心剑流，同时以其他心剑流的秘剑作为核心，开发只为杀人的剑术，这是沉默的燃烧，像是洪水般静默的毁灭。
当剑舞再次迎来结尾时，陈彻的白衣早已在安倍晴吾的攻击中化成了一条条布料，白衣被鲜血染成朱色，而这衣服的主人就像是在世间舞动毁灭的修罗。
终于剑舞结束了。
安倍晴吾没有后退，到了关键时候反而不怕了，又或者后退也是没用的，只有前进才有一线生机，所谓剑客，向死而生！
他的杀招，他自认无人能敌，这是他一生的积累，也是人生凝聚的结晶。
陈彻修行天宇受心，向雕刻的成人像的自己献舞，通过舞蹈，他将自己的精神从肉体分离了，将其安放在了人像中，同时肉体的本能依旧活动，而灵肉分离的，诞生了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感官，他脱离了一切的物质的，进入了非物质的世界，在冥冥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一把奇异的剑，比起剑，那更像是某种动物的脊椎。
他的心神完全被那把剑所吸引，也是在那个瞬间，他对于一之太刀似乎有了一丝明悟，只有一点，甚至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但他还是将这若有若无的明悟融入了他的本质心剑，这就是他的本质心剑，绝对的锋利，切断万物的神剑，一击的必杀，顺应纹理，不必寻找破绽，顺应那冥冥之中的轨迹，一刀砍下去。
“天宇受心-梦湮灭！”
“唯闪·次元斩·极！”
两道光芒闪烁在半空中，双方都只出一刀，一刀，便是绝杀。
一时间，天雷对地火，刀如潮，剑如海，两人在几乎可以伸手触碰到对方的距离上，剑刃碰撞在一起。
“——叮——”
伴随一声异响，一道银光自两人之间如同流星般飞离而出，直直的插在了枫树上，枫树像花瓣一样洒落在空中。
“是我输了……”
一声苦涩的话语从安倍晴吾口中传出，手中的加州清光只剩半截。
细长的童子切安纲横放在安倍晴吾的肩膀，血液自脖颈处细细的切口流出。
“萨摩示源流·云耀，鹿岛新当流·一之太刀，心剑流-天宇受心，这招你融合了三个流派的秘剑，这场对局，是我输了。”
听到安倍晴吾认输的话语，他将剑刃从安倍晴吾的肩膀上收回，事实上在他斩断加州清光的时候，就开始收刀了，但云耀的极速是瞬息的，他无法完全停止，对决中手下留情除了实力差距太大，否则很难完全把握，这一刀最后停在了安倍晴吾的肩膀前，但剑气依旧在安倍晴吾的脖颈上造成切口，若直直的砍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上杉君，你的天赋是我生平仅见，无论是技还是力，你都在往极限靠拢，到达极限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我虽然领悟了神而明之，但无法将其完善……”
安倍晴吾走到枫树下将断剑拔下，同时说道：“每个人对于技与力的极限的领悟都各有不同，第一个领悟技之极限的人将其称作神而明之，第一个领悟力之极限的人将其称为一之太刀，第一个领悟位之极限的人将其称呼人剑合一，但这只是开始，技、力、位，三者合一是肉体的极限，在这之上的，则是无法描述的心的极限。”
“上杉君，我告诉你这些是对你有所期望。”
安倍晴吾回头，神色淡漠，他淡淡地说：“踏入神而明之是我的极限了，所以，上杉君，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我无法踏上的道路你一定可以，并且沿着这条道路见识到更高的风景。”
“今天就到这里，那么，明天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安倍晴吾留下这段话就离开了，连同那把断掉的加州清光。
陈彻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默默的捡起地上的剑鞘，将剑刃纳入侟内。
安倍晴吾与上杉越都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们都说自己的极限就是神而明之了，因为某种执念，他们可以将所有的剑术融为一体，但也因为执念，他们所能到达的极限便是神而明之了。
他的剑道没有任何执念，只是单纯的学习，所以安倍晴吾与上杉越都认为他的剑道能够到达更高的巅峰，超越过往的极限。
他将两把剑刃重新横挂在腰间，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湖之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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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念，让自由的心一往无前，也让圆满的心境空余一角。
——心剑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