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探窗
两层的泥瓦房，前门小院带口水井，后门菜园有棵樱桃树。
头发花白的老人，照例在每天六点醒来，抬手看一眼那块戴了半辈子的天海牌手表，确认时间后，便起床坐在了梳妆镜前。
如同习惯成自然，她梳理着花白斑驳的短发，镜子中的模样，褐黄发皱，长着凌乱的老年斑。
和桌上那张黑白相片中，一身戏服的俏丽女孩，判若两人。
老人一声叹息，盖住了相片。
“桂芳！桂芳！”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
虞桂芳不急不慢的出门。
一辈子的慢性子，就是天塌下来，也是慢条斯理。
抽出门栓，那扇老旧的木门，咯吱咯吱的打开。
外面站着的，是村长家的刘凤霞。
年过六十，却染得一头黄卷发，手上戴着玉镯子，脖子挂着玉坠子，一副农村阔太太的打扮。
就连脚上的皮鞋，都乌黑锃亮，还穿上了直男最爱的丝袜。
“凤霞，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虞桂芳笑呵呵的问道。
她不喜欢这个人，但是笑容成自然，笑习惯了。
“哎呦，桂芳啊，出事了，出大事了。你家那个外孙女啊，她、她……”刘凤霞着急的语无伦次。
“她怎么了？你说，思思她怎么了？”
虞桂芳急了。
一辈子慢条斯理的虞桂芳，头一回急了，按着她的肩膀逼问起来。
“她、她……她上电视了，出名了啊！”
刘凤霞憋着一口气，总算说了出来。
“啊？”
虞桂芳愣住了。
村长刘家，等离子大彩电前。
四十多平的客厅里，坐的站的，男女老幼，挤满了好几十号人。
所有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电视机，等着那段“今年过节不收礼”的广告赶紧结束。
“开始了，开始了！”
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指着电视大叫。
“别说话，待会给你买棒冰！”
下一秒，他就被老妈捂住了嘴。
主持人报幕，介绍评委，赞助商广告……
一屋子的人，等了快半个小时，那张熟悉的面孔，终于出现在了电视荧幕上。
汉服罗裙，花钿玉簪。
轻纱披肩，抹胸露白。
一手团扇，姿态动人。
出现在村民面前的女子，好似古装剧里的千金小姐，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古风美人。
“哇，好漂亮啊！”
“她真是思思那丫头？”
“真成大明星了啊！”
“哎呦，这漂亮的，好看嘞！”
……
古装扮相的虞思思一登场，就在客厅里掀起一片惊叹声。
那个在村子里，打水种菜的农村小丫头，一年到头没几件新衣服的穷姑娘，好好打扮一番，竟然能漂亮得跟大明星似的。
“燕去时，红豆满枝
远游人，莫问归期
谁独守潇湘水碧
不知今夕何夕……”
丝竹萦耳，歌声响起。
如同一位思念远方情郎的女子，倚靠窗台，眺望着远方。
婉转如莺啼的歌声，瞬间就俘获了众人的心魂。
无论是坐在电视机前的一众村民，还是摄像画面下的现场观众，一个个的表情凝重陶醉，一张张的脸庞面露惊讶。
在众多流行歌曲之中，在那些衣着暴露的性感女郎之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名选手。
古装古风，闺秀惠中，一开口就是婉转悦耳，情意盎然。
这就好比在抽象派现代派的画展中，突然看见了一幅国风的泼墨山水画。
耳目一新！
眼前一亮！
那种心灵洗涤的感觉，就如同从大城市的钢铁丛林里，一瞬间来到了青山绿水，芳草萋萋的世外桃源。
“又是国风，又是连我都没听过的歌！”
“词曲还行，唱得也可以。不过，就这种水平，可配不上我的10分！”
“扮相倒是新奇，谁给她出的主意？”
三位评委老师，一边欣赏，一边小声点评着。
“哼，就这点水平，网上那群人居然吹她能拿冠军？网民就是网民，他们懂什么音乐？”
后台，一身水蓝色礼服的赵静，好似贵族舞会上的公主，散发着万丈光芒。
尤其是脖颈上那条闪耀刺眼的钻石项链，更是为她增添高贵气质。
“放心吧，比赛行程都是我定的，三个评委也是我找的。她拿什么跟你比？”
一身LV的夸张扮相，手腕上的全钻金表，简直要亮瞎眼睛。
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大马金刀，如同这里的主人。
他坐着！
而且是唯一坐着。
整个后台，四周所有人都站着，唯一他坐着。
“那我就放心啦！”
赵静毫无顾忌的，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旁若无人，完全当周围人不存在一样。
“我想捧红谁，就能捧红谁！我想让谁垮，谁就会垮！”年轻男人揽起她的腰肢，狠狠的捏了一把。
“他挥毫泼墨落笔
她舞袖梦里佳期
戏中情，戏中意
陌路人相逢——
在花天锦地！”
舞台上，虞思思唱着那首歌，情感融入，角色代入。
恍惚间，她仿佛穿越到了那个时代，自己就是那个戏台上的小小戏子。
情郎远去考取功名，自己留在家乡等待归期。
日思夜想，相思成疾。
终于，他回来了！
“她唱着，他乡遇故知
一步一句是相思
台下人，金榜正题名
不曾认，台上旧相识”
戏腔一起，泪如情溢。
三位评委同时抬头，已然察觉到了那股浓烈的悲情与遗憾。
现场的观众，有人面露惊讶，有人小声赞叹，也有人捂着嘴，莫名的感动流泪。
“他说着，洞房花烛时
众人贺，佳人配才子
未听一句一叹戏里有情痴！”
台上的虞思思，唱着唱着，就想起了那个男人。
一股悲伤，如同秋风咋起，吹乱片片枫叶。
自己，真能配得上他吗？
父母离婚，母亲改嫁，父亲不认。
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一个年迈的外婆。
成绩不好，家境贫困，完全就是一无所有。
而陆诚却是家庭美满，家境优渥，标标准准的富二代。就连自己唯一算得上优势的美貌，在陆诚的颜值和条件下，也显得微不足道。
如果他想找的话，美女大概会排成队吧！
尤其是那位詹雨霁詹大小姐，她的一切，都如同自己的对立面，完全就是灰姑娘和白雪公主。
虞思思哭了。
歌声带着颤抖，眼泪难掩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