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 南港
门开了。
开门之后除了给黑暗的房间带来些许不明的光线外,剧烈的风雨和噪音,在那一丝缝隙出现时疯狂的涌进来,姚诗废了一会功夫,才把那扇已经暂时加固的门给合上,仅仅一分钟,门厅已经满是污水。
把门合上,那些声音就消失了,打在门外,打在楼上的雨还未冲破这座建筑物,姚诗只听见了沉闷的声音,但那些都是画外音,这所图书馆此时已经十分寂静,姚诗也不知道谢馨然睡了没睡,情况如何,这座陷入寂静的图书馆里,似乎睡着理所应当,但在天灾已经在侵蚀这座城市的过程中,睡眠又是一种奢求。谢馨然此前陷入过几次梦魇,而幕后黑手与姚诗在遗境里解决的那个也没什么关系,而这次的天灾既然对空间声音这些方面有些关系,梦的方面大概也有些造诣。大概今夜这座城市的每个人都会经历一场噩梦,足以将对自己生活希望摧毁的噩梦。
姚诗解决不了,他现在只是回来休整一下,还要再去南城的港口。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你战斗,你大可以把我放在下一关,你也可以看看你觉得是朋友的人多么虚伪。这里的人我就先带走了,你下一关能通关,他们都会活着。”
这是安安和整座楼在消失之前给自己留下的话,姚诗大可以攻击她,束缚她,但她手中握住的命呢,姚诗放弃了力量,选择把生命交给以后的时间,起码他们能活着,自己可以将选择的过程延长些。
进了这个房间,医院那座楼里的嘶吼声全消失了,她的目的还有祂的目的只是为了将自己选择的过程直播出去,摧毁这座城的信念。感谢祂那么看得起自己,同时姚诗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上的担子有多么沉重。
这场雨太久了,本身就讨厌雨的姚诗在雨中与南城一样饱受折磨,湿掉鞋,湿掉衣服,全身湿透了,被雨簇打的红了眼睛,姚诗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可最终章还没开始,所有侦探小说的主角都是在最终章才将所有的不利逆转,姚诗还有机会,尽管这个机会是在一个港口,无限接近海的地方。
“你回来了。”女孩装作揉着眼睛出来,可脸上仍未消失的黑眼圈很快出卖了她的动作。
“你全部看到了?”姚诗再次丢下一大袋食物与必需品,这个图书馆姚诗预估谢馨然起码得待到雨停。
“安安怎么样了。”谢馨然的问题倒也算是回答。
“并不理想。”姚诗摇摇头,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个问题。”少年揪着头发看着手机,一边研究自己的路线,一边开了口。
“你说。”谢馨然又拿出些食物,现在倒是有了些胃口。
“你是怎么在电视上看到的我。”
“手机上,突然弹出来了。”
“有人解说吗。”
“有提示字幕。内容阴森森的,很吓人。”
“你感觉如何。”少年抬起头,眼神有些疲惫,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动作被谢馨然收入眼中。
“没救下所有人可能有些遗憾,然后你径直到了安安的病房,只能说有些奇怪,大概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吧。”
“好。”姚诗应了一声,也明白了大概所有人的想法,自己放弃选择似乎不能说是最好,也没让人质疑,但恐慌是无法避免的。
姚诗的手腕压在撑着椅子的腿弯上,少年看着窗外,被雨模糊的世界。
那划过玻璃的模糊的线似乎永不停息,它降落在这座城市,却想将它淹没与毁灭,往日该是些错落的光影折射在玻璃之上,忽闪忽灭,与刚从书中惊醒的人相撞,流离之人此刻浮于灯影,此时没了光,只剩下雨,和此外空洞的景,沉闷的声音,催化着,催化着困意。
姚诗却没有休息,时间是现在的少年最缺少的东西,能有恍然的一个缓冲就够了,少年有些迷离望着雨,在等待一个时机,想等着一个间隙,足以让自己能在这场雨中,被淋湿的少一些,可这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幻想,这场雨太凶猛了,磅礴的雨永不停歇,在这个城市形成了漩涡一般的茧房,吸收着所有人恐慌的养料,人们因恐慌逃离,又被恐慌吸引,在逻辑的衔尾蛇中被蚕食殆尽。
姚诗若不能做到持剑人,便也是方舟上等待坠海的人之一,可持剑之人所需的力与权,少年皆没有,只有一个有过类似经历的大脑。大概见证死亡也算是努力过了。
姚诗胡乱的思想被女孩的提问打破,无休止的剥离失败也到了终点。
“你能救回来安安吗。”女孩晃动的小小指尖出现在姚诗的视野里,少年看着女孩,逐字逐句的回答道。
“一定能。”
“我相信你。”谢馨然很讲义气的拍了拍姚诗的肩膀,一副小弟你快上的架势,很是平常。可该问的还是要问,即使它是锐利的刀,能撕开所有掩饰的剑,能将一切变得不复存在的刃,它也是线索,也是钥匙。
“你和安安有过矛盾吗。”
“她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女孩急促的扑到姚诗面前,很焦急的问道,深情动作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姚诗摸了摸鼻子,眼神四处有些飘散,故作掩饰的姿态其实也是再给谢馨然透露出我在撒谎的假象,姚诗要的是谢馨然的反应,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女孩的反应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善于以梦来编制谎言,天灾作的恶也包括其中。毕竟遗境中的查尔斯也经历过,抱着女人的尸体,把她当成唯一希望的谎言。
“我不知道安安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你,我们之间真没发生过什么矛盾,甚至说自从她得了那种病之后,我还有林欣,算是她不多的朋友了。”
谢馨然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一点做作,没有一点谎言的成分,除非,那真的谎言被埋藏在非常之深的地方,即使欺骗也无法将其挖掘。
“关于她的病,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打听过,很怪很怪的病,就一天只有三个小时体力是正常的,然后基本就是卧床不起,浑身无力,各种感冒什么小病接连不断。”女孩认真罗列着最好朋友的病症,说的很认真很详细,就好像是自己得了那种病一样。
如果让她作出些许牺牲来救安安,姚诗认为她会毫不犹豫的去救那个神情满是冰冷的女孩。
“那她是怎么和你们排练的。”姚诗的疑问,此刻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你是说……”谢馨然停下了自己接连着想说的话。
“做好心理预期。”姚诗掰着手指,这种话他也不想说,但又必须说,总要有人当这个恶人。
“只有她吗。”谢馨然此刻抛出的问题更犀利,因为姚诗的三个目标似乎还剩一个。
“大概吧。或许你可以给我讲讲。”姚诗有意识的将最后三个字放缓,甚至不想说出,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谢馨然很少提到过那个山一样的沉默的男人,其中有什么隐情,还是要归于她自己。
其实也不重要,被天灾同化的那些人,不是说所谓的感情,心结一化解,就立马被拯救,事实上那些东西很残酷,每个人依然要面对生存与毁灭,只是做好心理预期,毕竟谢馨然也是一个吊在绳子上的人。
“他其实也没干什么,只不过是工作太忙,我母亲生病死的那一天他都不在罢了。可是他也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我又能说什么呢,咒怨他不顾家,还是埋怨他从来不管我,可每个人对我都说,该理解他,该以他为荣。”
谢馨然说着这些的时候语气也带点抱怨与吐槽,姚诗看到一些不让人察觉的悲伤,悲伤什么呢,这些东西总让人没办法,毕竟是家事,等等,姚诗差点被所谓的家庭伦理带偏。
“能冒昧的问一下吗,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姚诗回想起了,在天台上,谢馨然索求自己的拥抱,那时的她,哭着说看到了一个黑影。
“一个巨大的黑影,就好像他的影子。”谢馨然突然皱起眉头,她也是有信息的,且她退林能力也不弱,当姚诗问出这个问题时候,谢馨然就联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是天灾干的?”
“你大概也被盯上了。”姚诗补充着,也向女孩坦白真相。
“是他们吗?”女孩口中的他们大概是绑架她的人。
“更像是让你在最开始从安安医院回来时做噩梦的。你还能记得你梦到了什么嘛。”姚诗突然有些好奇那个梦的内容,让女孩恐惧害怕的内容。
“我,我,我忘了。”谢馨然犹豫两句,摇了摇头,可姚诗分明看见她好像被电了一下,然后瞬间收了自己失态的动作。
女孩的反应很快,逃不过姚诗狐狸般的眼神。
似乎谢馨然这也成了个定时炸弹,等到姚诗把所有人救下来了,然后谢馨然自身出了问题。
沉默吧,沉默总能把问题搁置。
城市,役海,过去,还有几方势力,还有直播,一个个线索已经乱成团,姚诗很难继续推进,只能先到安安口中的下一关。
毕竟还没到最终章呢,一切应该还有个逆转的机会。
“走了,你自己注意点。”姚诗甩掉各种想法,嘱咐一句,从椅子上翻身下来,活动活动有些发麻的身体。
回头望一眼,又是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的如小兽般的女孩,姚诗转身回来,叹了口气。
“好。”
随着女孩的视线,姚诗消失在雨夜中,最后一丝光灭了,留下暗处谁不知名的一声轻笑。
大概少年会到港口,一个人都没有的港口,也大概会有艘船,驶向边境之海,将役海与南城边海链接,将过去与现在链接,将祂的存在化为现实,将一切带往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