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电影内外

没有奇迹。

左旁依然安静。安静得一根针掉下去，少年肯定也能听到。

左旁女神应该没有注意到少年先前迷离的目光，也没有注意到少年曾经温柔的眼角余光，当然更不会知道少年的期待和热望。

就在少年还在胡思乱想之际，电影院里突然黑了下来，四下里明亮的照明灯刹那间被全部关掉。

伴随着“嘣”的一声响，一大束近乎白色的光自身后飞越他们的头顶，投射在前面的白色大银幕上。

银幕上立刻出现斑驳的雨点，间或出现一个二个三个很多个长条，继而那一大束光中出现了色彩，落在银幕上。画面出现了，字幕出现了，音乐也响了起来。

电影对少年来说本就没有多少吸引力，此时更甚，但是他的双眼依旧只是紧紧地盯着正前方，盯着银幕上不停变化的画面。

少年心情激荡，虽然大脑强迫着身体一动不动，但是一颗心却依旧在狂跳。因为女神近在左旁，近在咫尺。

银幕上春光明媚，一对青年男女柔情蜜意，快乐地踏草而行。轻柔舒缓的音乐声中，少年的心跳终于慢了下来，大脑也跟着轻松了一些，但是身体却依旧一动不动。

少年不想打破左旁的宁静。即使是仅仅坐在身旁，即使是没有任何言语沟通，即使是没有任何目光交流，还是感到一种异样的快乐。

心跳慢了，但是一颗心却悬了起来。心悬是因为心虚，心虚是因为担心被左旁女神发现秘密，也担心被其他同学发现秘密。

心虚之下，少年向右转头。章子强正抬头看着前方，眼镜的镜框、镜片不时折射着银幕上传来的光。再右边，翟云才、李心刚、郭家宝等人都正抬着头看着前方。

章子强没有留意他，翟云才、李心刚、郭家宝那些人更没有留意他。

少年的头继续向后转，但是很快就把头回了过去。身后的那些陌生人肯定不是同班同学，既然是陌生人，即使被他们发现点什么，他的秘密也肯定不会被公布于天下。

当少年的目光再次经过章子强的眼镜时，章子强终于微微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把目光投向了前面的银幕。

少年也跟着把头转向前面，但没有再顺势转过去转向左旁。他依旧没有勇气。

不过想到左旁女神快开影时才走来寻找座位，找到座位即坐下，坐下后灯光很快熄灭，他的目光他的身体语言一定没有被读到。

想到这里，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轻松了。

少年不再纠结，也不再忧虑，只是向前看，看着银幕，看着里面妈妈的强势，看着里面儿子的执拗，看着里面儿子女友的独立，看着里面人物关系的渐渐变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放在座椅左扶手上的小臂被轻轻拂过，尽管宛若微风一般轻柔，但一颗心立刻又“咚咚”地狂跳起来。

他没有用眼角余光去看发生了什么，更没有扭头去看是什么情况，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自己的小臂。

他猜想，那一定是左旁女神衣袖的有意，但一定是左旁女神手臂的无意。

他闭上眼睛，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脑海中却在紧急存储那宛若微风般的感觉，细细回味刹那轻轻柔柔的味道，感受那想象中的有意无意。

他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感受着，一点儿也没有动，不仅是手臂，整个身体也似成了雕塑。不，他的心在猛烈地跳动。

他的脸肯定红了，因为他的心醉了。

但是没有关系，不会有人注意到。

可是，时间在悄悄流逝，手臂上的感觉越来越微，轻柔的味道越来越淡。

虽然依旧记得被轻轻拂过的地方，但是实在坐不住了，浑身的肌肉也仿佛在跳，不能再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了。

少年只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身子稍微动了动，左臂也跟着轻轻动了一下。

不曾想，一动之下却再也不能精确地感应到被轻轻拂过的地方。

他急切地试图重新定位那里，甚至想抬起胳膊到眼前，但是他知道那只是一厢情愿。

他没有动，胳膊没有抬，眼睛也没有动，依然像一尊雕塑，可心中却陡然升起了无限悔意——假如之前用心在那里画个坐标该有多好！

无限的悔意，只能用轻轻地呼吸来消弭。呼吸的声音不能沉重，虽然处于万般懊悔之中也不能沉重，更不能让人察觉。

就在轻轻地一呼一吸之间，仿佛有一缕神秘的气息由鼻入里，由里向上，一种甜美的感觉瞬间直冲脑门。

那，一定来自于左旁，一定来自于左旁女神，一定是来自于左旁女神的青春气息！

终于忍不住了，神情紧张地略略转了下头。黯淡的光线下，左旁女神的双眼正紧紧地盯着电影画面。长长的睫毛忽然动了动，仿佛光芒在那里闪动。

那里，有的是心无旁骛；

那里，有的是淡淡心绪......

“怎么能如此偷看呢？怎么能如此偷看呢？怎么能有一颗如此唐突的心呢？那可是女神！”

一念及此，少年瞬间转回头，将目光再次投向正前方。

电影在放，女神在旁。可是身旁却如有天涯。

虽然有万千次的冲动，却再也没有勇气转过头去。

不过，少年会偶尔转动眼球，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掠过。不能惊动女神，更不能唐突女神，可内心却无限企盼女神在不经意间眼眸能向他流转……

但，女神一如往昔的安静，少年只能一如往昔的惆怅。

一如往昔的惆怅，心下却又有几番欢喜，欢喜之外又有几分忧伤。

电影在前，女神在旁。

少年的眼波是如何在流动，只有天知，只有地知，只有他知。

没有眼波的交会，更没有一句话语的交流，只有默然，只有无语，只有眼波如水。

电影里面，多少欢乐，多少悲伤。

电影外面，多少快乐，多少忧伤。

少年不知道自己是在看电影，还是在演电影。

当少年还沉浸在恍惚之中时，电影已经悄然结束。前面、后面的同学纷纷站起来往外走，左旁女神也站了起来，随着骆雨芳随着前面的人群往外走。

少年终于转过了头，看着离去的人，但是离去的人没有再回头。

少年心怀忧伤，坐着不想动。但一直坐着看字幕听片尾音乐的章子强等人也已经站起来，开始催促离开。

无可奈何，少年只得站起来，追随着前面的白色身影缓缓往外走。

当走出电影院，走到外面的台阶上时，少年依旧追随着白色的身影向前，向前，只是感觉光陡然强了很多，而且开始折射着炫目的光芒。

但就在此时，少年已经不能再踏下跟随的脚步，因为后面已经响起了李心刚、郭家宝大声的招呼：“沙志，来看海报。”

终于，也就在此时，少年霍然发现炫目的光芒来自太阳——已经走出了电影院！

终于，少年只能停下，任身边的人一一走过，在阳光下步步向前。

下午的阳光依然灿烂，少年却只能停下曾经跟随的脚步。

怔怔的心情，化作满眼的惆怅，随着那白衣秀发在阳光下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