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错了

次日一早，天际才刚泛起一抹灰白，四下还很宁静。

紫乐早早的就起来熬了银耳莲子粥，蒋师傅做了水晶包子，两个人用完，沈君临就同霍子澜一道出了府，距离辰时还有两刻钟，他们现在过去正合适。

马车缓缓驶在道上，沈君临有些焉焉儿的，怀里抱着那卷画轴，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霍子澜拉过他的手：“君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事情不要太过执着，如果她能想开，全部都告诉你，那自然是好的，如果她不愿意让你知道，就像你之前说的，不知道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沈君临低下头去，看着怀里的卷轴，手指摩挲着卷轴的边缘，轻轻的嗯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二叔母知道的应该也不多，不然按着她的性子，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去寻父亲，她人虽然坏，但是对父亲却是一片真心，只可惜，真心错付，因爱生恨，记了一辈子，她应该也很痛苦吧，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君临，她走到今日这般田地，全是她咎由自取，你不需要为她可惜什么，她伙同二叔对我父亲下毒，谋夺我霍家家产，而后又追到城外想要对二叔的子嗣痛下杀手，最后杀死二叔，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心魔作祟，怨不得旁人，我没让她死，就已经算是对得起她的了，现在只是流放，起码还有一条命在。”要知道，前世的父亲，自己还有君临，那是连命都没有了的。

沈君临听出了霍子澜心里的怨恨，他抬起头来看向霍子澜，被握住的手反握霍子澜，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为她说什么开罪的话，这次去，也不打算从她那里知道什么，只想着她到底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脉亲情的人，送她一程，算是感谢她这十多年的收容罢了。”

霍子澜深色眸子看着沈君临，似是想要将他看穿。

沈君临什么都不知道，心底善良，他不能强迫他去恨沈金兰，恨一个人多累啊，他的君临就应该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

霍子澜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叹息道：“快了，再过几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我要让你做一个闲散、自由自在的鸟，这里的一切，都将随风消散。”

沈君临歪着身子靠在霍子澜的身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变成十指紧扣，沈君临说：“我希望我的夫君每日都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扛，你让我有心事要说出来，那你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要做到这一点呢？不然我也会担心，会胡思乱想。”

身侧的霍子澜深呼吸一口气，双眼看着门帘道：“好，该说的我都会说。”

沈君临了然，也不强求，霍子澜总是很靠谱，虽然也就比自己年长一岁，但是站在那里，就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他该信他的。

·

临阜关押重犯的牢房在东临路，远离闹市，马车走了两刻钟，才堪堪赶到了牢房的侧门，赵猛叫停了马儿，马车停在门口处，他跳下马车，对着里面喊道：“公子、少夫人，到了。”

帘子自里面被撩开，沈君临拿着卷轴率先弯腰走了出来，霍子澜紧跟着后面出来，一身玄衣的霍子澜站在一席白衣的沈君临身侧，远远看去，宛若天上降落人间的仙人，让人晃眼不敢直视。

霍子澜先跳下马车，朝沈君临伸出手去，沈君临很自然的搭着自家夫君的手，轻轻一跃，跳下马车。

被提前打了招呼候在侧门口的官差见着来人是霍子澜，赶紧上前来道：“霍公子，苏大人吩咐过，你们有半个时辰的探视时间，”官差说着，眼睛看到沈君临手中的卷轴，接着有些犹豫道：“这····外来物品不得带进去。”

沈君临笑着上前道：“劳烦官爷通融，这卷轴只是一幅画像，并非其他，官爷不放心自可检查。”

官差看了一眼霍子澜，然后点点头从沈君临手中接过卷轴，仔细检查过后，确认就是一幅画像，便没有再说什么，将卷轴重新递还给沈君临，做出请进的姿势道：“二位请。”

“多谢。”霍子澜道谢，朝赵猛道：“你留在这里等我们。”

然后带着沈君临一道跟着官差进了侧门。

官差带着他们走过一条百米长的羊肠小道来到小门前，官差抬手在门上敲了敲，里面露出一个脑袋来：“小孙？”然后才看到一个和小孙一样着装，但是年纪明显比小孙大了很多的官差手里提着一串钥匙过来，看到小孙身后的两人，他看向小孙问道：“这就是苏大人吩咐的那两人吗？”

“对，劳烦柳叔开个门。”小孙笑着道。

姓柳的官差点点头，从一串钥匙里面挑出一把来将锁打开，‘哗啦’一声取下上边的锁链，待三人进去，又重新将锁链锁上，一边对着小孙道：“进去左转第三间就是了，你带他们进去吧，看着点时辰，不能超了。”

小孙点点头，道：“知道了，柳叔。”

这里面四处昏暗，只有墙上亮着油灯，脚下黑漆漆的，小孙走在前面带路，沈君临走在中间，霍子澜则落后半步护在他身侧。

沈君临边走边朝旁边的牢房看去，每一间牢房都有犯人，进这里面的犯人不是要被流放，就是要被斩首的，他们听到声响，或坐或站或朝门口靠过来，也有不搭理背对着门睡觉的，走到拐角处的一间牢房，沈君临和一双带着嗜血杀戮的眼睛对视上，吓了一跳，霍子澜侧头看过去，悄无声息的将沈君临拉倒自己的右侧，挡住了那人的视线，低声道：“看前面，别看他们。”

“嗯。”沈君临点点头，跟着左转，数着牢房数，小孙停在第三间牢房前，朝里面看了一眼，转头道：“就是这里了，你们就在这里和她说吧，霍公子看着点时辰，有事叫我就成。”

“有劳小兄弟。”霍子澜朝小孙颔首道谢。

小孙走到拐角处等着他们。

沈君临走到牢房门口，隔着铁门朝里面看去，里面很昏暗，只留了一道很高的小窗口，能从外边漏进来一点光，整个牢房臭气熏天，沈君临到处扫了一圈，才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个蜷缩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姨母。”沈君临对着那边轻声喊道。

蜷缩着的人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朝沈君临这边看过来，看到沈君临的那一刻，她没有半点情绪，平静如常，只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声音已经沙哑了，听起来很低沉。

“我来看看你。”确实，沈君临和沈金兰根本没有能说的话。

沈金兰眼神扫到沈君临手里拿着的卷轴，眼神微缩，终于有了动作，她双手撑着墙，接着墙壁支撑很艰难的站了起来，霍子澜见状，将沈君临往后拉了一点，然后自己挡在了沈君临身前。

沈金兰眼睛只有沈君临手里拿着的东西，那东西她太熟悉了，每日都要摸上几百遍的东西，烧成灰她也认识。

她强忍着脚上的痛，往前挪了两步，脚上的锁链哗啦响着，实在太疼了，被霍千秋划破的伤口已经化脓腐烂，蔓延到整条大腿上。

“那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她伸出一只手朝沈君临摊开，声音终于有了一点起伏。

沈君临朝她看过去，要说能让沈金兰有情绪的人，大概真的就只有自己的父亲了吧。

“姨母，这画像上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对吗？”沈君临问道。

沈金兰闻言，冷笑一声，收回自己的手去，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往门口挪着，一边道：“是又如何？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一点关于他的事情的，我要让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我要让你和你娘亲一样痛苦。”

“其实，姨母您也不知道我父亲在哪里，对吧？”

沈金兰顿了一下，看向沈君临的眼神充满了恨意，黑暗中，沈君临不看也能感受到这片刻的冷静中，沈金兰对他有多大的恨意。

“姨母，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您和我父母的那些恩怨情仇了，他是男妓也好，是男妻也罢，都只是我的父亲，其他的也与我无关，我今日来，不是想要从您这里知道他的事情的，我只是看在我娘的份上，来送您最后一程，出了这牢房大门，你我不再有半点关系，您好自为之吧。”

沈君临说完，沈金兰有了片刻的安静，眼睛打量着被霍子澜护在身后的沈君临，片刻之后，沈金兰大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凄凉，问道：“你真的能放下？二十多年了，我都做不到放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谈什么放下，谈什么释怀，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听着沈金兰越发凄厉的质问，守在拐角处的小孙朝这边看过来，只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等着。

“沈金兰，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贪心，嫉妒，你知道你那颗心有多丑陋不堪吗？你说是你救了君临的父亲，他却爱上了君临的母亲，你的亲姐姐，这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你的姐姐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吗？”一旁的霍子澜冰冷的声音响起，没一句话都狠狠的戳在沈金兰的心上。

“沈金玲她有什么好？能比得过我的救命之恩？”

“金玲她是个好女人，不争不抢，心地善良，只看了一眼，那双清澈纯粹的眼睛就轻易让我沦陷了。”

“金兰，你救了我，我心底感激，但是那也只是感激，感激不是爱。”

沈金兰看着外边的两个人，咬紧的嘴唇轻颤着，早已干涸的眼泪终于决堤，是啊，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说过沈金玲漂亮，她自认比亲姐姐漂亮，那个男人没有理由不喜欢她。

所以呢？她错了吗？

她一眼就爱上那个男人，她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