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嗣的归还

哗啦。

博士的尸体裹挟着大量的气泡坠入了汪洋。

尸体的后脑勺被开了个大洞，而胸腹部分也出现了巨大的切割痕迹。组织的碎块和极大的出血正随着升腾的气泡一同上浮，在清澈见底的大海中开出一道道锥形的血花，如同信号弹的烟尘一般，标志着博士下沉的地点。

而在不远处，在这海洋的其他地方，处处都是博士们沉落的遗骸。他们下沉的深度不一，速度不均，遗骸的残缺程度也不一致。有的博士只剩一个头，有的博士大体完好。

令你困惑不解的是，还有的博士甚至浑身上下毫无伤痕，甚至神色安详——但还是死了。

不过，有一件事你清楚地知道。

只要坠入海中，就已经失败了，就已经在泰拉大陆被除名，已经不能再继续在那片荒废、混乱，却又有着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生活着的世界。

放眼望去，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无数的博士正在下沉，无数的轨迹如同用不完的气体一般继续在尸体上浮现出气泡，直到下沉到海床上，再如同鬼魅般站起悬浮。

那些残缺的博士尸体在你的周围弓着身子悬浮，那些残缺的博士尸体如坠星一般下落。

忽然，一阵热流激活了你和海水一样冰冷的身体。

要回去。

那里还有我未完成的事业。

那里还有我没有保护好的人。

那里还有我没能击败的敌人。

那里还有一片混乱但可以挽救的废土。

记忆与知识涌入你的脑海，但你不在乎。战斗技巧和源石理论无声地填充着你，而你却充耳不闻。

此时此刻，你只有一个念头。

要回去。

要从敌人的刺刀从里回去。

要从天灾的风暴中回去。

要从怀疑与不信任中回去。

要把我打胜仗的刀枪——

——放在我生长的土地上！

你开始奋力地挥动手臂。海水穿过你的腮给予你氧气，体内残存的矿物残渣为你提供需要的微量元素，而那些博士们飘出的血液则被你大口吞下，提供了远超血液所能提供的能量。

你数不清自己有几条手臂在划水，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远。你只看到下沉的博士们与你擦肩而过，他们种族年龄性别体态各不相同，唯一统一的便是博士那万年不变的装束。

也许你也应该坚持穿着博士的衣服。这么想着的时候，那件博士制服像是从海水中凝固一样搭在了你的身上——你现在也是博士了。

随着你穿着这套衣服逐渐上浮，阳光越来越明显，周围的海水越来越亮，那黑暗死寂的汪洋此刻一如翡翠装点的硕大鱼缸，碧蓝的海水与碧绿的海水形成了鲜明的分层，当你穿过那海水的那一刻——

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改变了。

你奋力地滑动着，大口大口地过滤海水，意识也逐渐变得清晰。你终于数清楚了，自己只有两条手臂和两条腿，以及一个口器。

海水变得越来越没有实感，而不知何时周围博士的尸体也已经不见踪影。你朝着大海中唯一的光点拼命地游动，终于在某一刻——

“止血钳！”

“状态正常……开始切除……注意室颤……”

低声，嘈杂，急切。这样的声音环绕着你。

“体温过低……！”

你说谁体温过低？

“……博士……手！”

“抓紧我的手！”

深海中的利维坦听到了凡夫俗子的呼唤，你的意识如潮水般归来。你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拔掉了身上所有奇怪的医学设备，然后直立着坐了起来。

你扫视周围，医疗干员们以震惊的目光看着你。你看向握住自己左手的少女。

“博士……？”

你点点头，阿米娅长了张嘴想要问你是否还记得她……然后，她感知到你在她的手心正写着什么文字。

“好久不见，阿米娅。”当她读出你写的字时，你感觉她快哭出来了。

“我也记得我是谁。我们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

你继续在她手心写到。一旁的医疗干员试图对你进行二次体检，但被你严厉的目光盯回去了。

现在还不是让别人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的时候。

你看向房间内的出入口，翻身下床慢慢地走过去。医疗用品对你的影响依然在持续，你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冷，但在心脏那里，超越人类的器官正在为你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温暖……与力量。

“有人闯进了设施！”

就是这个。等你们很久了。

近卫干员喘着粗气冲进来通报情况，“敌袭……博士？”

不仅是近卫干员，所有的干员都带着诧异的神情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你。阿米娅冲过来抓住你的手，“博士，危险！”

“该死！敌人配备了重弩！”

“掩护好博士！”

你望着躲在掩体后面匆忙建立防线的大家，拉住阿米娅的手，在她开口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写下了那句话：

“告诉大家躲好——”

“我去打死他们。”

在她请求你的指挥之前，你宛如虎鲸一般窜出房门，在狭窄的空间内，敌人的重弩只能追着你的背影迟钝地发射。大气中的氧气以惊人的效率涌入你的肺叶与陆腮，再以海嗣也做不到的速度扩散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手术时注入的药剂被你飞速代谢掉，现在唯一能限制你去屠戮这群整合运动的，只有你身为“博士”的身份。

博士是仁慈的，博爱的。你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起码要让他们死的好看一点，而不是脏器血液飙到墙上和天花板上到处都是。

“砰！”

你冲到聚团的敌人前，一脚踢起重弩，敌人握住扳机的手指使他被你的巨力顺势带飞。在弩手还没反应过来前，你一个肘击打中的他的鼻梁，再把这大脑已经是一团浆糊的弩手顺势抓起投向一旁拔刀的整合运动成员，你投出去的倒霉蛋将敌人狠狠撞开砸到墙上，他缓缓滑落，在粗糙的水泥墙上留下宽大的血迹。

啊啊。血液在沸腾。你强忍扑到敌人身上大快朵颐的欲望，侧身躲开弹道，缩到掩体背后的同时捡起地上敌人掉落的长刀。在敌人停火的间隙，你冲出掩体低身滑行，贴地的躯体上分泌出粘稠的保护液，你顺势滑铲，速度不减……然后在滑行的终点猛地跃起，手臂发力，将双腿撑起猛踢左侧敌人，在起身之时左手挥动，右手持刀，借着起身与左臂的惯性，以及超越人类的怪力，你右手的锋芒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划开了数名敌人的胸膛！

力量在归来。你猛地看向准备射箭的敌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敌人的脑海如同邮轮殉爆，他手一抖弩箭抖落在地，随后跪在地上不自觉地颤抖……他的心灵完全崩溃了。

你兴致勃勃地想要再去打死几个整合运动助助兴，却发现……你是有队友的人。

阿米娅和其他干员已经在你打乱敌人部署时把残敌肃清了。此刻他们一脸震惊的看着你。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罗德岛的医疗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发达了”。

“咳咳……怎么会出现……乌萨斯以外的人……阻拦……”

乌萨斯。

你顺手踢出一块地上的碎石打中嘴硬敌人的咽喉，心里却像是听服务员报上了一道菜名，你的血液开始翻腾着对于乌萨斯的……渴望。他们那强悍的战斗力让你不知怎么就分泌出不少唾沫，而吞食他们之后的增强也让你……你迅速收了收心，因为你看到另一名明显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女性冲了进来。

“……重整队形，我们走。”

杜宾女士。你敢肯定她看见那显然不是被干员们打死的整合运动时，心里有多么震惊。这就好比听闻人畜无害的海豚用两只鳍捅穿了鲨鱼的心脏。

“杜宾！你来了！”

你能感觉到阿米娅正在尽全力吸引杜宾的注意力，她试图保护你。

“情况紧急，我的小组也遭到了攻击，敌人也是整合……”

杜宾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你，而你听到“整合”二字时，你的博士兜帽明显挑起来了一点点——好似听到感兴趣的凉菜。

她看着你的脸色已经有些变化了，但她还在继续陈述情况——

“……好的，我们已经成功救出了博士，之后按照计划撤离就可以了。”

“这就是博士？”

你点了点头。

“博士，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

这话你就不能忍了。你抓起阿米娅的手，在她手心飞快地写字。

“……博士说自己记得你，而且博士也没有失忆……”

“那再好不过了。那么，他掌握着指挥权吗？”

杜宾问出了关键的问题，而阿米娅闻言面露心虚，随后她组织语言道：

“……博士在刚才的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一些……指挥之外的能力。”

“所以博士真的一个人消灭了那么多敌人？”杜宾女士面露惊疑，“我们没有救错人吗？不过为了统一调度，我也将指挥权交给你吧。”

你冲着杜宾比了个大拇指，而杜宾则拿出地图，她刚准备开口解释，而这时你已经快速记下了地图上的路线、标示和地形，你比了个大拇指示意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

就在这时，罗德岛的对话请求来了。阿米娅看了一眼屏幕，“是凯尔希医……”

你在她手里写下“pRtS”几个字，而设备里传来的人声也验证了你的猜测。

“……相信我吧，按照你想要的那样，按照你……”

你握住了阿米娅的手。这次你没有写字，但她肯定感受到了你传递的意思。

不信你信谁呢？阿米娅沉默片刻，以更大的力气握住了你的手。

“啊，博士，请你说句话。”

看到屏幕上的认证提示，阿米娅如此说道。然而她这句话说完，房间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阿米娅歪头看向你，你也歪头看向她。

“……博士变哑巴了？”杜宾捂脸。

你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阿米娅，“有没有其他认证方法？”你这么写到。

“有的。博士，请触碰一下屏幕中心吧。”

不久后，你连入了罗德岛的后勤中心。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自己放了个什么东西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