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嗣的咆哮

那个魁梧的身影，在你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那么可靠。

每次推演，他都会死在你撤退的过程中。他和他的小队为了你，为了罗德岛拖住了一大批整合运动精锐，和那个被称作暴君的将领。

AcE。经过这么多次推演，还有你进入石棺前的经历，都足以证明这个言语少而精炼的男人，对罗德岛和罗德岛的信仰有多么忠诚。

你对着他亮出平板：

“好久不见，AcE。”

而那个毫无感染迹象，却总能在危急关头迸发出澎湃生命力的男人，先看了看平板上的字，然后一对浓眉微微一动。

“……你变了很多。”

“能让你说出这句话，我的蜕变就是成功的。”

在其他干员看来，AcE的意思指的是你变得更能打、也更温柔、更在意罗德岛的伤亡，也变得更有才干。

但，不愧是AcE，不愧是区别于那些依赖源石技艺而飞扬跋扈者的战士。他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做出了判断。

进化。演变。深邃。

你看懂了他的眼神。那厚重的墨镜下，AcE眼球的倒影里是你背后无尽的虫群。是那些铺天盖日，与天灾合流的大群意志。

战士的直觉就是如此准确。不准确的早就死于非命。何况AcE和你一起经历的战场，本就是巨大的血肉磨盘，唯有AcE这样坚韧的变质岩结晶颗粒，才能全身而退。

AcE站在那里好一会，他裸露的汗毛立起又被汗水伏倒，他的右手下意识地靠近腰间的锤柄，却又被强韧的意志拉回放松的位置。最后他摇了摇头，对你说道：

“回去再说吧。现在我们需要突围。”

“AcE，情况有变。”你看了眼平板，“你先回去率领E3小队继续潜伏和侦查，并接管我部的术士、医疗和狙击干员。我们大部队将充当起诱饵的职责，等敌人与我部陷入缠斗，你必须立刻率队突袭敌人侧翼、后方并布置交叉火力，配合我部全歼敌人。”

AcE听完沉默片刻，“为什么将医疗干员交给我？哪怕是诱饵，也不能随意舍弃吧。”

你耸耸肩，走上前去拍了拍AcE的肩膀：

“因为你那边没有我在，不派遣医疗干员跟随，我怕你们出现伤亡。”

这个可靠的男人闻言露出略带诧异的眼神，他看向杜宾，而杜宾只能扶额叹气：

“他说的是对的……真不敢相信，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没有一滴是来自我们。”

“博士有点可怕。”阿米娅小声道，“但也很可靠。”

AcE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博士，我会尽全力配合你的。”

他看了眼你背后的干员们，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博士，你们的人力显着地不足，救援小队的人数过少，即便可以与敌人保持僵持，你们由于阵线过短，也非常容易陷入被包围的险境，即便您可以保持斗志，但干员们可以吗？”

“当然！”

“绝对可以！”

“……”

年轻人高喊着口号，中年人沉默不语，更老的干员神情复杂地看着你。

去死是需要觉悟的，而经历去死的过程则需要更强烈的觉悟。被包围的状态下，士气能否如同年轻人喊出的口号那样保持高昂，不能一言蔽之。

然而……

“我们的确人少。但战斗并不只需要由人来绞肉。”

你看先街道的拐角，先是一只犬类的前足踩在地上激起水花，后是一条红眼恶犬那凌乱的毛发和因为激素分泌紊乱而不协调和颤抖的身体。

再然后，你看到足够盖住整条街道的恶犬朝你们冲来。

“……援军这不就来了吗。”

神经信号自你的左手激发，传入平板再上传至pRtS中枢，再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递给每个干员。干员们开始迅速有序后撤，只留下少许术士干员留在你身后——这其中自然包括阿米娅。

他们望着奔袭而来的恶犬，先是高兴于你又有什么计谋可以全歼敌人，为证明自己和潜在的成就感而激动不已。但随着恶犬扑进，可以听到它们急促的呼吸声、耸动鼻尖的气流声、高亢的咆哮声，以及那肉眼可见的獠牙、红眼和破败的皮肤……恐惧逐渐从脚底漫上了每个干员的……心头。

他们紧张地看着你，希望你能做些什么——不管是鼓舞士气，还是宣布自己的计划，然而你什么都没有做，如同站在高处观赏海浪扑过来一样，只是静静地看着。

阿米娅回头看向干员，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她望着奔袭而来的恶犬群，也是面露紧张。

她有办法用奥术迸发出激烈的气流，拖延一段时间。但她不确定自己能爆发出几轮冲击。直面这些恶犬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除非博士的确有办法解决掉它们。

即便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但面对危险，士气和信任还是受到了考验。

你抬头看向翻上楼房警戒的AcE，他此刻也看着你，在等你证明什么。你知道，他已经安排狙击干员待命，也准备好了重装干员，只要发生意外，他一定会来支援你。

这种既信任又不信任的氛围，真是罗德岛的芸芸众生所共同铸就的社会性。不同的个体之间有不同的意见，最后汇总起来，却又带着统一而明显的倾向性，又带着一定程度的矛盾性……

真是甜美的结构啊，如此晶莹剔透，如此璀璨光辉。

这远不是藏在深海的大群意志可以比的了的。虫群意志，不过是对问题的回避。

而解决问题，方为人群。

你忽然抓住阿米娅的手，在她的手心写到：

“阿米娅。其实，我不是哑巴。”

她感受到你写的字，不由得面露惊呀，“原来博士会说话吗，那您的意思是……”

“是的。只不过，我不能随便开口。你们会受不了的。”

写完这句话你松开手，背对所有罗德岛的人，用力扯下博士兜帽的下半部分。

你在pRtS里下达了一道指令：

“在我开口后最多三秒，所有术士干员立刻约束魔力向前方45度角范围内释放一道魔力冲击波，务必一次性摧毁恶犬颈部的源石神经控制器。”

得到这道指令后，术士干员们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对，没错，博士果然有办法！但是……这到底是什么？

怀疑，混乱，恐惧，热血……恶犬冲到了你的面前，在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你张开了自己的口器。

在很短的时间内，你的口器撕开了你作为人形的伪装皮肤，釉质尖牙刺破你原本是嘴唇和脸颊的部分，打碎你在石棺里用角质模拟出的鼻梁，让你变成了一个双眼之下全是嘴的怪物。

你收束你刺出来的口器，八排密布尖牙的口器束丛狠狠地咬在恶犬头部，你轻轻一晃头部，恶犬连呜咽都来不及发出，身躯便被甩了出去，一条皮质的软管由于头部与躯体的分离而被甩到了空气之中。

咔嚓。

你咬碎恶犬的颅骨，原本属于右肺叶部分的胸口此时填充满了分泌腺体，它们调动你体内的流体成分，不断合成出一些液体。你用力将被咬的稀烂的恶犬残骸朝后续的恶犬喷射出去，并立刻仰头用致密的血雾覆盖自己的背后，将阿米娅向后用力一推。急速流动的体内气体裹挟着你体内分泌的黏液涌出，在接触到氧气的那一刻，它们发生了剧烈的反应，大量的气体在你的咽喉内升腾而起，配合着你恐怖的肺活量，奇高的气压此时此刻，马上就要流过声带！

而你的声带，厚实，坚韧，怎么嘶吼，都绝对不会损坏。如果损伤了，你那变态的恢复能力将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复好它。

你将声带用力地合上，只留下一道狭小的方形缝隙。然后……

剧烈的气流以极高的速度冲击着你咽喉内特化出的一根软骨，坚韧的声带随着气流任意舒展而绝不松开关隘。这一切的结果，都导向那不依赖源石技艺，却同样可以激起生命本能的惊骇的手段——

咆哮。

强劲的吼声响彻街道，你的第一发声器官通过一系列在咆哮上登峰造极的改造，发出了足足320分贝的吼声，这是泡在岩浆里亲历火山爆发所听到的分贝量。此外，你位于胸腔和腹部的共鸣腔通过促使咆哮声高亢激烈的那根软骨传递出低频率共鸣，又由于你在战前往里面填充大量致密气体而震动强烈，随着你的咆哮射出了强劲的次声波。

嘶吼。高于通古斯大爆炸的剧烈声响将你喷射到背后的血雾完全激荡干净，但这也极大地保护了干员们不被你的咆哮声伤害。阿米娅的耳朵立刻倒了下去，她向后坐倒在地，震惊地看着你的暴行。

由于正对你咆哮的方向，因而高强度的机械波以音速刮过了所有恶犬，一些离得近的恶犬的血管末梢出现了斑斑血迹，那是因为由于极短的时间内收到音波冲击，它们较小的躯体在某一刻承受了12G的过载，这相当于全身上下全部承受了12倍自身体重的压力，一些脆弱的关节甚至当场断裂。此外，短时间内强劲的次声波也震碎了一些靠得近的恶犬的内脏。他们如同软泥一样倒下。

此外，你发出咆哮的频率正好处于动物界普遍的恐惧频段，这样的声音一般来自于最顶级的掠食者。由于你的力量大多来自海嗣，因而事实上，你就是把本应在深海中使用的超\/次声波发声器官用在了陆地上。由于空气密度和水密度相去甚远，因而本用于近战的声波武器在此刻直接毁掉了大多数恶犬的神经。

鸦群被惊骇驱动起飞，平民因巨响而恐慌，离得远一些的恶犬则因为生机尚存但惊疑不定而恐惧。你收起口器看去，大概还有400多条恶犬还可以利用。

啪嗒。

一声清脆而强劲的声响。捂住耳朵的干员以恐惧的目光看去，只见你伸出右手，刮掉关节处的血肉，用骨头打了个最清脆的响指。

“执行命令。”

你在pRtS中重复了你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