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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南华真人

天空飘落的雪花似乎愈加的密了,刘雨晴孩子王一般带着石斛和白芷东逛西逛,每一家卖吃食玩具的小摊前都留下了他们欢声笑语。

白逐夜手里拿着半个包子,心里有些触动,他有点想师父了,好多年没去给他老人家扫墓了。

思绪一下子就飘了好远。

他师承南华真人,一个闲散游方道人,武功高绝,医术更是无人能出其右,江湖人甚至传言他得了仙人医经,可以炼制仙丹。

可他知道师父就是一介凡人,医术高超的师父,死于风寒,他到现在也不能理解师父的行为,风寒而已,对于当年的白逐夜都是随手可医的小毛病,师父嘴里却喊着什么天命,拒绝了所有医疗手段。

白逐夜想过自己偷偷给师父的饭食下药,趁着师父熟睡点药香,偷偷给师父施针,奈何一身手段都来自师父,自然全部失败。

师父就这么走了,走的一点也不好,风寒最终伤了肺,也吃不下东西,全身瘦得像皮包骨,胸腔确实像塞了东西,异常鼓胀。每一次呼吸都如风箱拉扯一般粗重,可是这么大力气的呼吸,气流也流不进残破的身体。

现在的师父已经阻止不了白逐夜施救,但是病入膏肓的身体,也等不及救治了。

最终师父被白逐夜葬在了禹国西南边陲的芒山山脚,那是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与周围山脉相比,小小芒山就像是一座小小的坟茔。

南华真人带白逐夜来过芒山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白逐夜还是个孩子,他指着这小山头,苦着脸对着南华说:“师父,这山像个坟头,咱们换个地方歇脚吧。”

南华真人拍了拍白逐夜的小脑袋,笑着说道:“不是歇脚,咱们要在这住些时日的。”

那表情白逐夜看不太懂,只觉得师父笑的莫名其妙,这地方连个窝棚都没有,如何住啊,那时的他愁的直嘬牙花,这破地方的蚊子,能吃了他。

南华似乎没有发现他愁苦的徒弟,一脸笑意的背着手在这山脚下溜溜达达,像是巡视领地公鸭,白逐夜想到此,捂着嘴偷笑,怕被师父知道他又在心里编排师父。

“发什么呆呢,赶紧跟上,你要住在那地方是吗。”

白逐夜终于止住笑意的时候,南华已经走出去老远了,带着嗔怪的语调传到白逐夜耳中,略带慌乱的紧跑几步追上南华。

“师父,去哪啊?住的地方不在这吗?”白逐夜好奇的问道。

“你是不是傻,睡这地方,到晚上让山里老虎叼走了怎么办。”

南华抽出腰间的折扇,给了白逐夜来了一个头部按摩。

捂着头的白逐夜小声嘟囔道:“明明是师父说要住在这的。”

南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傻徒弟,面上笑意止都止不住了。

“阿绫,看到了吗,我都有徒弟了。”

南华的声音极轻,跟在身边的白逐夜都没听到,轻柔的语调,仿佛一出口就消散在山间吹拂的微风之中。

白逐夜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地方,开心喊道:“啊,师父,那有一座木屋。”

南华自然也看到了那木屋,他记得这木屋原本还有栅栏的,不知是野兽破坏,还是什么原因,栅栏或倒或断,已经报废了。

木屋倒是没有太多损伤。。。大概。

白逐夜兴奋的冲了过去,屋门紧闭,白逐夜看到屋门没锁,伸手就推,手刚一搭门,一对门板应声而倒,积年的灰尘瞬间充斥了满屋,随即犹如奔涌的浪头涌出门外。

南华像是早有预料,本来就走在后边的他,先是停住脚步,随后觉得似乎不太保险,又退后了些许。

而白逐夜,则是被灰尘扬了满脸满身,哭丧着脸杵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过来许久烟尘总算落定,你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白逐夜,开口说道:“你推坏了门,你负责修好他,否则你就住在外边。”

话音落下,白逐夜感觉眼睛发胀,心头发酸,想哭的委屈念头盈满心头,‘这啥坑徒师傅啊。’

南华没搭理腹诽的白逐夜,迈步走进木屋。白逐夜抬眼间,似乎看到师傅脸上有一滴水珠,再阳光之下,折射出了一抹细微的光华。

木屋还是空了太久,外观看上去还凑合,但是内部残破腐朽的地方颇多。南华把修门的任务交给了白逐夜,他则是包揽了其余所有工作,包括修墙补房顶,也就是这一次,白逐夜才发现自家师父还会一手不错的木工活。

木工用的工具倒也不缺,白逐夜亲眼看见师父从这木屋的床底下取出来一个小木箱,木箱看上去已经有些残旧,箱盖上的拉手都断了,但是箱子里的工具,倒是保存的不错,那把小小的手斧,斧刃竟然还能闪着寒光。

屋子里陈旧的桌椅床榻都被南华拆散丢在了院子里,白逐夜记得,那天他们吃的是烧烤。

木屋在南华的打理之下重获新生,白逐夜也得到了一张新床,南华把白逐夜的床就放到了屋门边,正对门的地方。

理由也简单,那门被白逐夜装了回去,但是不知道哪里装的不合适,门关上的时候,露着一条缝。

白逐夜找到南华想让他出手,南华笑意盈盈的看了看他白逐夜,开口说道:“就这样吧,之后你就住在门前,替为师遮风吧。”

白逐夜抗议过,不过他师傅烤的山鸡腿实在是太香了,偶尔吹吹风,也似乎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南华说的住些时日,并不像白逐夜想象的三五天,一住就住了一年。

这里四季如春,没了季节更替,久居山中的白逐夜几乎是忽略了时间流逝。

清晨随师傅打拳,再吃上几个野果,然后随师傅上山辨认草药,顺便跟着师傅再抓个‘午餐’回家,午餐种类很是丰富,有时是鸡,有时是兔,甚至他还吃过一次虎肉,不好吃有点费牙,白逐夜说是师傅烤老了,师父告诉白逐夜,虎肉就是如此,自那日之后,师父就再也没猎过老虎。

过了晌午,南华会给白逐夜留下作业,或是背诵医经,或是熬制草药,而他本人则是会睡上一觉,这一觉会一直睡到白逐夜肚子饿的时候,因为白逐夜会把他叫起来做饭。

现在的白逐夜有时还会想念师傅做的饭食,南华真人似乎什么都会,而他除了医道或许有些天赋,其他则是一塌糊涂。

白芷不止一次问过白逐夜,为什么总是喝粥吃咸菜啃干粮,还说要是没钱的话,下次回家就跟她家里要一些。

白逐夜总会给她讲‘何为节俭,要戒娇戒奢’,为自己厨艺差劲找借口,甚至为了做表率,下馆子次数都少了许多。

山间木屋的生活,闲适美好,就在白逐夜以为要长居的时候,南华突然告诉他,要离开了。

那一天细雨绵绵,白逐夜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挑一个雨天离开,南华并没有解释,师父不知道从哪弄到的新的油纸,细心地包好那些工具,又在外边包上炮制好的兽皮,最后放进他自己打造的小木箱,小心的合上盖子,推到床下。

南华搬了个小凳子,然后就坐在床边,盯着盒子发呆。

白逐夜不明所以,几番催促,南华才站起身,把不多的行李丢给白逐夜,喊了一声“走”,迈步离开。

在山间生活的这段时间,白逐夜个子蹿了不少,孩童蜕变成了少年,按照南华的说法,这么高的个子就得用东西压一压,否则太高不好讨老婆,那之后搬搬抬抬的活,就都推给了白逐夜。

白逐夜六岁拜师南华真人,随在师父身边十七载,他从流着鼻涕的小屁孩,长成了翩翩佳公子,而他的师父,十七年时光仿佛没留下痕迹,面容没有什么大变化,师父长得算不得英俊,但要是换上一席月白道袍,也能看出俩分仙风道骨,很是唬人。

白色道袍,白逐夜只见他师傅穿过两次,一是那次离开,二是师傅离世。

临终时师傅近乎口不能言,嘴巴开合,似是说话,又好像仅仅是在呼吸。

白逐夜泪流满面的贴近师父,想从他口中再听一次‘臭小子’。

他知道那是奢望,恍惚间师傅本来无力垂放的手就那么抬了起来,抚了抚白逐夜的头,亦如白逐夜孩童时候常做的那样。

白逐夜的泪更汹涌了,他不记得多少年没被师傅如此抚摸了,最后一次摸头,似乎是在自己个子超过师父的时候,又似是自己行冠礼的时候。

“逐夜,师父。。咳咳,师父。。。”

白逐夜震惊的抬头,他听到师傅说话了,他听到了。

他平日里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这时候他觉得一定是师傅行善积德得到了神明庇佑。

他看到师父本来充血发紫的脸庞似乎是恢复正常,原本满口的破碎之声,断断续续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他想跪拜,他想让神明再多用一些神力,救救师父。

身体刚要做出行动,被师父一句话叫住。

“起来,白逐夜起来!为师医术你已融会贯通,衣钵传于你,我已然毫无遗憾,为师此举料想你定然十分不解,但我不想解释,你也不必过多介怀。”

“如此便好。”

“白逐夜,我南华首席大弟子,现已出师,日后我南华一门就靠你了。”

“把我葬在屋后,这间木屋,就留着吧。”

白逐夜泪眼朦胧,看着师父没了气息,跪在地上,三拜九叩,收殓了师父遗体。

本来就是瘦削的身材,此时抱起来似乎是感觉不到重量。

南华还未病入膏肓之时,曾让白逐夜提前挖坑,就比着南华自制的棺材大小挖坑。

白逐夜不肯,他觉得不吉利,他觉得师父不会死。

此时的白逐夜顶着小雨,流着热泪,挖着金井。

给师父擦洗身体,换上他最心爱的月白道袍,抱起轻飘飘的遗体,置入棺中。

师父全身青紫,唯独面庞红润,面貌祥和,似有笑意,只看脸,还以为是在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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