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啼血
第二日一早，方淳意照旧先用早膳。
枣泥山药糕，酸甜开胃健脾；南瓜米稀，滋补暖身；还有一小碟甜辣脆藕，清爽解腻……
“哎呀！”茶足饭饱，方淳意一拍脑门。
前儿沉浸在思绪里，忘了瞧余莺儿卡牌中的事件，叫什么来着？
《杜鹃啼血》？！
方淳意快速查看了其中的情况——
余莺儿因被暗害而毁容，也因此被皇帝厌弃。皇后见势头已经转了，加上齐妃递过来的好借口，顺势就开始打压余莺儿。褫夺封号不说，又叫人撤了她的绿头牌。华妃那边更是见都不肯见她一面了……
紫禁城中的人啊，最是见风使舵了！
眼瞅着这位怕是登高跌重，再也爬不起来了，立马一个个都想扑上去撕咬下一块肉。更何况，余氏平日里处处与人交恶，没能结下一点善缘，这也是她的报应啊。
如今是阿猫阿狗都要在她头上拉屎拉尿，余莺儿哪能忍得了？
一开始，她还成日里扭打折磨身边的宫人撒气，越往后，旁人都不乐意搭理她了。
只剩她一人，在那空荡荡的破屋里。
方淳意瞧见她没日没夜地唱啊唱，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换了酒，醉醺醺地咿咿呀呀那么唱。一直到嗓子坏了，时不时便咳血呕血，她也不停……就这样死在了凄厉的昆曲中。
这都过去多少日子了？
方淳意蓦地有些急。
……
“小主，这是要去哪儿？”雨儿好奇地问道。
虽然山菡教训了她多次，可她还是改不掉多嘴的习惯。
方淳意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手上的珠串手链，“去钟粹宫。”
她记得，安陵容手中似乎有家传秘法舒痕胶，能祛除疤痕……当年甄嬛被猫挠伤了脖子，也是用了舒痕胶才好的。
可，甄嬛是甄嬛。余莺儿想从安陵容手中讨要如此珍贵的东西，怕是希望渺茫，更是没有这个面子去张口。
钟粹宫。
方淳意刚一进门，就听见吵吵嚷嚷的，许多不怀好意的笑声汇集在一起，像是妖魔鬼怪般，让人感觉踏进了地狱。
她几步跑到余莺儿住的地方，远远瞧见那门没关，里头博尔济吉特贵人和兀良哈常在正领着一群人闹呢。
“博尔济吉特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方淳意唤了一声，走进门去。
余莺儿被扣在地上，摁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妹妹你来了？”博尔济吉特贵人毫不避讳，“快来。你年纪小，还不知道什么呀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姐姐们领你长长见识！”
“叫她没日没夜鬼哭狼嚎！吵的人不得安生！晦气！”兀良哈常在也啐了一下。
方淳意笑了笑，看都没看余莺儿一眼，“这也没什么意思呀！倒是我那会儿过来，瞧见富察姐姐走的新步子很奇特呢。”
“新步子？”博尔济吉特贵人和兀良哈常在都被她这话吸引了注意。
笑话！她们可还指望着富察贵人那蒙古舞练好了，能助她们一飞冲天呢！
方淳意眨眨眼，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可是个秘密！”
对面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觉，随后朝她敷衍地笑笑，“今儿我们还有事儿，就先失陪了。妹妹只当我们也没听见你这话！”
等二人离去，剩下的宫人们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什么呢？”方淳意身边的雨儿娇喝一声，怪唬人的。
宫人们应声一哄而散。
余莺儿趴在地上，脸上有深深的巴掌印，在这红肿之中，能瞧见有细密的燎泡，甚至有些都已经溃烂了，血肉脓模糊一片，很是骇人……
“你来了……”她嗓子已然嘶哑，露出个笑容，分外凄厉，还不忘将额前碎发理顺，甚至遮了遮脸。
可惜，没能遮住。
方淳意和雨儿将她扶到一边缺了个腿的椅子坐下，“雨儿，去找温太医过来一趟。”
“……”余莺儿捏着茶杯，“你是真心为我好的。可那时我春风得意，被这繁华蒙了眼，哪里能听得进去……咳咳咳……”
她说着，剧烈地咳了起来，干裂苍白的嘴角隐隐有血丝。
方淳意脸色微变。
“如今，我总算明白你当日是在提点我。可惜，我这一生，怕就到此了……”余莺儿脸色苍白，“本就是偷来的荣华富贵，怕是我命薄，承受不住这样的福气……”
“你知道我为何学昆曲么……百戏之祖，盛世元音……生而注定低微轻贱，可我偏想唱这雅乐……”
“……咳咳咳……你说为什么，我的命，就如此的贱呢？”余莺儿眼角滑落一滴泪，已然气若游丝，“若是有来生，便叫我当牛做马报答你吧。”
方淳意稍顿了顿，有些犹豫和迟疑。眼瞧着她是不成了，干脆心一横，拿出了保命丹，塞进了余莺儿口中。
“这下，你的命就不贱了。”方淳意呢喃了一声，肉痛地说，“什么来生来世的，这辈子你就给我当牛做马吧！”
温实初赶过来时，就见余莺儿面色红润，躺在椅子上，而一旁的方淳意则是脸色煞白，失魂落魄。
“免礼。先来给她瞧瞧吧。”方淳意有气无力地说着。
温实初颔首，搭了一块丝帕诊脉。原本该是大限将至的脉象，此时竟像是有一股仙气注入，颇有种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意。他心细，其实刚才就闻到一丝与众不同的药香。难道……
“小主可是给余答应用了什么起死回生的药？”
方淳意又是重重叹了口气。
这下温实初也有些不淡定了。
这种价值连城、千金难易的稀世珍药，竟就被用在了这等人身上……
想到此，温实初心下一惊，又生出些许愧疚。
罪过罪过，医者仁心，怎可这般势力，区别对待病患呢……
“小主，可还有此药？或者配方？能否让微臣一观？”
方淳意幽幽瞥了他一眼，然后灰心丧气地摇摇头。
“！！！”这下，温实初也变成了方淳意这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小主大义，微臣敬服！”
方淳意总觉得他这句恭维话说出了一种沉痛感。
心疼归心疼，但她不后悔。
她扯了扯嘴角，“温大人过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呵呵，七级……”
不过经此一事，温实初总算是承认了她的人品，肯真心实意教她医术了。
过了许久之后，方淳意才渐渐回过味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软柿子，蔫坏蔫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