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泣凰楔子

“不要！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道凄厉哭嚎，就此打破了这座雪山的千年沉寂。

原本洁白无痕的雪地，如今却出现了无数的杂乱脚印，以及一道长长的雪痕。那是被拖拽的痕迹。

此时的声音也是嘈杂无比，却皆带着无奈与心疼。

“冰六小姐！”“雪大小姐！”“圣女！”“公主殿下！”叫声极多，称呼极杂，可它们所对的，却是同一人。

正在呼喊着的那些人，通过装束便可知只是一些普通的杂役、侍卫。

他们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小女孩，动作已是由最初的拉，再到抬，最后变成现在的拖拽。

雪地中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那是小女孩的指尖被锋利的冰碴划破，伤口溢出的鲜血所留下的，但她仍在挣扎。

终有一个同行的老妇忍不下心，有些发颤地开了口：“公主殿下，您就......您就不要再挣扎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如此对我！”“我们也不想啊，可这是，这是您父王母后下的命令，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没有办法啊，求您就不要再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

小女孩的双眼通红，不停抽泣，却无一滴眼泪，极其诡异。终于，她被拖到了茫茫雪海的深处。

她不再动弹，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无神地躺在雪中。那些人最后怜悯地看了她几眼，摇着头叹息着离开了。

细碎的话语伴着寒风隐隐约约飘了过来：“冰王和雪后怎就舍得？公主殿下还这么小啊。”

“我在冰族便看着冰六小姐长大，如今却不得不如此做。”“唉，我又何尝不是在雪族看着雪大小姐长大的，谁心里能好受。”

“等我们走了，法阵开启就无法从这雪山离开了。圣女才六岁啊，这么小在这怎能受得住，可怜啊......”但最终，这些声音，也消散了。

“我要......我要......”小女孩哽咽着，粘满碎雪的手捂住了双眼。

雪水融化，混杂着血液滴落眼中，又从眼角滑落，却分不清是水，还是血，但绝不是泪。

良久，她移开双手，仍是那稚嫩的脸庞，可眼中却再无天真懵懂，只有与之年龄不符的冰冷和悲凉恨意。

“我恨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向前走去。不，与其说是走，不如是说在雪中摸爬滚打地艰难前行，方才的挣扎中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最后看了看来时的路，心中只剩一片冰凉：“什么小姐，什么公主，什么圣女，如今还不是被人匆忙丢在这里，如同垃圾一样！”

她转过头看向更远处，只有一望无际的冰与雪。

远处，一直生活在这里的高等灵兽感受到了她的气息，但并未伤她，反而纷纷衔来野果，甚至还有野草。味虽不佳，但可果腹。

她得以生存，找了一片较为平坦的地方，以冰雪为床，从此安顿了下来。

小女孩一天天长大，过往的一些记忆却变得模糊了。起初她的脑海里还会出现一些幻象，例如一个背影在她视线中离开，一直不曾回头。

例如，她隐约记得自己匆忙将凰簪插进自己发间，却不懂为何要执意戴上这枚簪子。

又例如，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你要平安长大，记着我们的约定......”

可这些也慢慢模糊，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去了。她并不惋惜，离不开这雪山，记着这些又有何用呢？

一开始，她的身边只有一把剑陪着她。这把剑自有记忆开始便融于她的体内，她唤作冰乐。

后来，她捡到了一只受了伤的小狐狸，救活了它。

再后来，那小狐狸幻化成人形，唤她主人，成了来雪山后第一个能陪她讲话的活物，而她也在摸索中继续修炼。

后来的后来，时光匆匆划过，小女孩已变成了少女，有时她想着或许此生将永远在雪山上度过了。

然而在她来到雪山的第十一个年头，雪山出现了，第二个人。

一个长得十分娇俏的少女跑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来人：“诶，你是谁？”

还未等到回答，她身后已传来一道清冷嗓音：“雪贝，你是在同谁说话？”

一阵雪花飞舞飘过，一个极其冷艳却又难掩冷淡疏离之意的少女缓步走来。

她蹙眉看向这个有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男人看到她时有些微怔，听到她的问话才回过神来：“我来自霖犀学院，是霖犀学院的大长老。”“我不知道霖犀学院，更不认识什么大长老。”

大长老声音中出现了一丝怜惜：“那便说你知道的，丫头，你想离开这里吗？”

白衣少女眼中先是划过一丝诧异，因为从未有人唤过她丫头，旋即又因下一句话而不由得身心一震。

她盯着面前的这个大长老，良久才开口道：“你什么意思？”她的语气仍是冷冷的，但其中的那一丝细微波动，还是暴露了她此时内心的真实情绪。

“我们霖犀学院的院长知晓了你被族人遗弃在这荒无人烟之地，她不忍见你独自在这受苦，便派我来带你离开这里，重回世间。”

“......世间能有什么呢？”“有太多太多的事物了，你需要亲自去探索。同时你将得到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朋友、快乐、知识、温暖，这都是雪山上没有的。”

“......可终归雪山外的世界同样充满了险恶，不想你说的那般美好。”

“是的，险恶也会有的，但这些都不是你拒绝美好和自由的理由。你本就不属于这里，不该永远困在此处。所以，离开吧，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白衣少女微微垂眸，她知道，能破开雪山结界出现在这里了，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今等到了一个，留或离，心已了然。

半响，她开口道：“我愿意随你离开，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冰雪贝是我的灵兽，必须跟我一起走。第二，我想以一个新的身份离开这里。”

“我无法抹除你的记忆，但能暂时封印。你将成为霖犀学院的学员，在你离开雪山的那一刻，过去种种都会留在这里。若有一天你需要或你想要，才会重启过往。”

冰雪舞应下，叫上冰雪贝跟随着大长老一步一步地朝雪山外的世界走去。

雪山中的灵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久久的哀嚎声响彻雪山。冰雪舞的手指有些颤抖，可最后还是缓缓握紧。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十一年前，六岁小女孩被抛弃在雪山。

十一年后，十七岁少女被带下了雪山。

她身后飞舞的雪花，是在为其挽留还是送行？

她前方的道路是平坦顺畅，还是崎岖坎坷？

雪雾中，一切又是否都能看得清楚？

而在这之下，埋藏的秘密何时才会再次破冰而出？

选择，一念之间。

命运，亦是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