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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剑胎

火凤凰与菡萏缠斗在一起。

菡萏似乎不愿,也许是不忍痛下杀手。

火凤凰是无能无力,击败菡萏。

菡萏的火与火凤凰的火不是同一种火。

菡萏是欲望之火,求生之火,怨厉之火,火苗上都挂着死亡的气息。

火凤凰之火是锻造之火,重生之火,希望之火,火苗上开着生命的馨香。

火与火的战斗,也是生命向死亡的抗争,更是深情对欲望的控诉。

天边霞光灿烂,云舒霞卷之间,钓叟藏身其中。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耐心地等待,可是心里的焦急与紧绷,让他越来越慌张。

钓叟要等域外天皇最松懈的时候下手。

可域外天皇勇猛,战斗仍在持久的进行。

战斗本就是一场折磨。

五儿已经神志不清,或呻吟,或呓语,完全没有了,战斗打响时的尖叫,清泠泠地刺破云霄。

域外天皇全部把握了五儿的套路,决心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野兽一样的嗥叫,如炸雷般撕破霞光。

钓叟踩着节奏,以“七星?招妖”的手段,降下九霄神雷,直冲域外天皇头顶的囟门。

一切的契合,如鸿雁在云鱼在水,恰如其分,又恰到好处。

钓叟已开始狂喜,却见到,在域外天皇与五儿缠斗的身影上,有血雾缥缈如纱,婀娜流转,变成一只血红的凤凰。

那血凤凰顾盼生姿,仪态万方,昂首舒羽,鸣声清亮。

它对着九霄神雷,张开了翅膀,就像迎接娇娃的情郎,激情澎湃,紧紧拥抱,再一口吞掉。

“轰隆隆……”

血凤凰和九霄神雷一起,崩碎成大团的血雾,在朝阳下,又化成云霞,耀眼的红,惊艳了天空。

而域外天皇与五儿,依旧沉浸在战斗的余韵中,毫不知情。

“怎么会……

怎么会……

血影凤凰!

那是血影凤凰……”

钓叟傻了一般,狂喜也摔进无底的深渊,一直掉落,没有尽头。

他盯着那盛放的红霞,漠然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

怎么会……”

他又皱紧了眉头,陷入深深的思索。

片刻,他的神情又从失落懊恼转为平静,仿佛失败的不是他自己。

他的任务,只是就事论事地思考问题,或者,只是一个诧异的看客而已。

钓叟也只能做个看客,他已没有能力降下第二道九霄神雷。

即使有,能击中域外天皇几率也是微乎其微,可域外天皇的反击,钓叟无力接下。

刺杀的时机稍纵即逝。错过最佳时机的刺杀,无异于飞蛾扑火般得自我献祭。

虽然钓叟时刻准备着献祭生命,但绝不是现在。

只有活下去,有战斗力的活下去,才能贡献他的最高价值。

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做个木偶般的看客。

钓叟不敢挪动身体,更不敢轻易地离开。

因为域外天皇已逐渐恢复敏锐的感知力。

些微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域外天皇的警觉。

这将是他的灭顶之灾。

流星般划过的一道剑光,解放了钓叟僵硬的身体。

那是传信的剑光,从九天大陆东部的一个山谷,瞬间就到了域外天皇的手里。

域外天皇看了信,招手一道血影,从神辇里卷出斗篷,披在身上,又妆扮出高大威猛的形象,匆匆就要登上神辇离开。

蓦地,又顿住身形,转身,抬手,抓走了五儿的亵衣,才钻进神辇,腾空而去。

钓叟远远地跟随。

能让域外天皇着急的事,一定非常有趣。

再说,那个方向,有座山谷,山谷里面,藏着人族最大的秘密,也是人族最后的底牌。

钓叟非去不可。

不看到那个山谷安然无恙,他寝食难安。

九天大陆西高东低,一条大江贯穿整个大陆。

大江自西向东,迤迤逦逦而来,遇着高皇山之后,却不东流,而是折回头,围着高皇山转了个圈,好似远征的战士,驻马立足,做了一个深情地回眸,才又重新向东,奔流而去。

高皇山里有座江流谷,入口处,壁立千仞,唯有涉江,方可立足,进而入内。

大江绕着高皇山一周,仿佛就是为了给这山谷做个屏障。

古人说,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同样,大江多情自珍重,山谷有意名“江流”。

钓叟第一次见到少年,就在这坐江流谷。

跟着域外天皇的神辇,小半个时辰之后,到达江流谷。

一眼看到江流谷里战斗正酣的钓叟,心猛地一沉:百花杀战阵怎么会来?

依照人族与域外之族的赌约,法阵和战阵,不得登临对战之地。

域外天皇不会……

钓叟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域外天皇要动手,不会等到现在。

百花杀战阵来此,定是别有所图。

当时的江流谷里,少年正带着头十个赤手空拳的金甲勇士,与域外之族的百花杀战阵鏖战。

域外之族的百花杀战阵,充斥了江流谷。

漫山遍野的小花、大花、花套花、花连花,赤、橙、黄、绿、蓝靛、紫,五颜六色,错综复杂,只见花色不见人,只见杀气不见春。

无边无际的剑光如陈酒,泛着酒花,挂着石壁,满满当当,仿佛要溢出江流谷。

百花杀战阵是个典型的连环战阵。

花蕊是阵,花瓣是阵,花朵也是阵,花团锦簇更是阵。

一人是阵,两人是阵,三人也是阵,千军万马更是阵。

钓叟目测,这江流谷,至少有上千人。

每一击的力量都是这上千人的叠加、倍增。

其中的运转奥义,钓叟无从得知,但钓叟能看出它的最恐怖之处:

每一次被挡下的攻击,并不会消失,而是加注到下一次攻击中去。

这样,少年和他的金甲勇士所受到的攻击,会越来越凶猛沉重,也越来越尖锐犀利。

金甲勇士头扎黄巾,身披重铠,抬脚飞身,轻如草灰,拳脚出击,重似泰山。

行动迅速,如流星飞电,弩箭离弦。

身形灵活,若翩翩惊鸿,矫矫游龙。

抬手顿足之间,发梢衣角之上,冷剑寒星,剑气纵横。

他们共九人,守护在少年四周,跟随着少年的脚步,在百花杀战阵中,左突右冲,往来奔袭,所到之处,沾着伤,碰着亡。

勇猛的豪情,可干云天,可感日月,可大开大阖,横扫千军,可长驱直入,驰骋疆场,自有这不屈的气魄,在山谷激荡。

然而,虽然他们杀得百花杀战阵花谢花飞、明灭不定,却也冲不出百花杀战阵的风烟滚滚、雾满高皇、千嶂暗影。

少年一袭白衣,手执素面纸扇,游山玩景一般,款款而行。

只有从他偶尔微蹙的眉头,才能看出,他在为走不出百花杀战阵,苦苦思索。

按时间估算,少年一行十人,至少已在百花杀战阵中,坚持了半个多时辰。

这让钓叟既赞叹不已又羡慕不已:

这……这……恐怕域外天皇,也没有这么强悍的实力吧。

伴随着少年他们的抵抗,百花杀战阵的威力愈来愈强。

给少年他们的压迫也愈来愈紧、愈来愈沉。金甲勇士,左支右绌,渐渐露出顾此失彼的败像。

神辇里传来域外天皇张狂地大笑,看似是在欢欣百花杀战阵即将大获全胜,却有浓浓的后怕蛰伏其中。

少年依旧气定神闲。

但是,他的目光却眼见着犀利起来,似乎有日月星辰在幽深的眸子里升升降降。

他看到的地方,立即会有一朵、或者一簇花,爆炸成血雾。

接着是他耳后,接着是他背后,凡他能觉察到的危险,都会立即如一点水墨落在宣纸上,洇开成痕,淡淡消散,成一抹灰影。

钓叟看着这惊世骇俗的攻击力,以及闻所未闻的攻击方法,莫名地沉默。

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觅而不得的人吗?

他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眼睁睁看着少年即将被百花杀战阵碾磨、陨落,他却没有一点拯救的办法。

无力、落寞、遗憾、艰难,诸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眼角竟有几颗老泪,滚烫地滑进嘴唇,涩涩的,咸咸的。

百花杀战阵里,升起一朵灰白的花,千蕊万瓣,少年一行十人被裹挟其中,就像颗颗黄豆,滚进磨盘,再难逃出生天。

先是九位金甲勇士,一个一个消失。

直到这时候,钓叟才看出来,九位金甲勇士乃是九道剑意所化。

真是匪夷所思。

域外天皇的神辇,转而静默至极。

想来域外天皇也被震惊。

是啊,凭借你域外天皇的金身境界,能在少年手底下,撑过一招半式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

少年的身体,一截一截被灰白的花吞噬。

腿没了……

腹没了……

胸没了……

肩没了……

颈……

嘴……

鼻……

原来沉浸在阵中、无暇他顾的少年,突然发现悬浮在半空的神辇,有点懊悔似的,用仅剩的眼睛,把残余的目光,都洒了过去。

神辇无声,只是血光大盛,就好像红绡帐底,点亮了烛光。

血光并不持久,顷刻散尽。

少年也湮没在百花杀战阵里。

漫天残碎的剑气,如暴躁的雪花,狂飙而下。

而百花杀战阵,也付出了十之一二的损伤。

域外天皇没再过多停留,直接带着百花杀战阵离开。

离开江流谷,离开高皇山,再登上海船,张满风帆,离开九天大陆,连收取祖皇大陆的协约,都没有去签,就带着人马,狼狈地驾船离开。

他的震撼与失落可见一斑。

少年从哪里来,钓叟不知道,但他有个猜测:古老相传,有个家族,世代守卫八阵图……

可是,自己接手江流谷这么多年,其间,域外之族崛起,直至如今,人族面临灭族之祸,怎么从未见过这个家族的人出现?

至于,域外天皇带着百花杀战阵,为何来到江流谷,钓叟更想不明白。

江流谷就是真正的八阵图,这个秘密,只有他钓叟一人知晓,绝不会泄露到域外天皇那里。

而世人只知,八阵图是由从式盘中推演而来,是人皇的机要之地,跟着人皇,寸步不离。

谁又能想到,人皇身边的八阵图,只是个传送阵,是往来这真正八阵图的单向传送阵。

这样的传送阵,还有一座,此刻就在他钓叟的手腕上戴着。

况且,只要式盘在,他随时都可以再推演出一座传送阵来。

想到式盘,钓叟不由又想到式盘展现给他的,那片让人心惊肉跳的血海。

他有种预感,式盘肯定不止那么简单,式盘应该还有很多,他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暗暗决定,即使域外天皇此行跟式盘无关,他也一定要把式盘隐藏好。

域外天皇既然不是为八阵图而来,那江流谷还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值得他劳师动众,涉海奔赴?

又是因为什么跟少年起了冲突?

江流谷被掘地三尺,翻了个底朝天。

因少年而心情低落、沮丧,甚至有可能受了伤的域外天皇,灰溜溜地走了,他到底有没有达成心愿?

血肉、残肢、断剑,凌乱的巨石,狼藉的地面……

钓叟随意坐上一块青石,就这样看着安静下来的江流谷,默默地,默默地,从刺杀开始,一直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这是钓叟多年来的双面生活,养成的习惯,或者说认知:

想不通的、不知道的,就搁下。

世事无常,今天的秘密或困难,多数会是明天的笑话。

每每提起,会摇摇手,乐哈哈地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坐在青石上,用了个最懒散的姿势,要放松一下、休息片刻。

为了这次刺杀,他付出了了太长时间,太多精力,虽未成功,但已结束。

他坐在青石上,游目骋怀,渐至百无聊赖。

正要去捋捋思绪,计较得失,总结此次刺杀经验,准备从头再来。

却在偶然间,看到一柄约一拃长的小剑。

那小剑闪闪光华,眨眼间就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他好奇地,慌忙上前,把娃娃捧在手心。

我的天呐,这货不会就是古籍中记载的“剑胎”吧?

古老相传,诸无境界之上,还有金身、剑胎等许多境界。

已经没有人知道剑胎境界是个什么样子,但在传说里,修成剑胎的人,就是永远不死的神话。

这娃娃是由剑化成人,不就是又直观又简单明了的剑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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