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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杨绵

少年把尸体扔进老渠。

估摸着,这应该是雁过山庄的最后一拨。

明天一早,自己就会堵住他的村口,想来也不见得能来,能来也不见得能找到老渠柳。

他盘腿坐下,慢慢平下心静下气,要好好休息,说不准,明天是一场大战。

可小黄狗的事,总在他脑海萦绕,挥之不去。

他一直劝自己,不用担心,有可能,小黄狗就在老祖的院子中间躺着呢,还是四脚朝上的嚣张。

都说,劝人是昧着良心,劝自己也一样。

但,有一点要想清楚,“想”是没用的。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想”是没用的,却又不能不想,无法控制。

这个东西,好像叫“牵挂”。

少年牵挂着小黄狗,又顾及着明天的冒险,还想着“九地符阵”会不会被发现……

这些都搅和在一块,心里乱得是一摊浆糊,摸哪粘哪,甩不掉,擦不净。

如果老祖在,会告诉他,此时不宜修炼,该起来溜达溜达。

否则,强行入定,会伤到自己。

可惜,老祖不在。

少年在危险的边缘,艰难地喘息。

一道灰白色的剑光,闪电般突袭而至。

拯救了他,也把他置于更加危险的边缘。

还好,他的剑,头扎黄巾的金甲勇士,本能反击。

小鹿迎上,哪知银样镴枪柔软,这来袭的剑光更柔软。

若说银样镴枪是一条丝带,那这来袭的剑光就是一团棉花,或一滴水,刺进去,浑若无物,没有着力点。

小鹿爆散,就像有人往水面投一粒石子,打碎了夕阳。

少年吐了一大口血。

第二道反击的金光竟然是柴垛。

她一样的头扎黄巾,身披金甲,只是在鬓角,斜插了一朵晶莹的雪花。

粗枝大叶的柴垛,顿觉多了一份俏丽俊雅,风流就在这朵白雪花。

柴垛五指张开,一把推向那绵软无力、又急若闪电的剑光。

那剑光顿时调转回头。

不对,不是调转回头,是它照样射过来,只是,又有一道同样的剑光,以同样的速度,与它顶头对射。

这就像,你对着铜镜扔球,铜镜也会向你扔球一样。

这两道剑光还没有相触。

妮与小荷也化金光射出,却并没有迎向剑光,而是射往剑光的来源,也就是释放剑光的人。

她俩同样的头扎黄巾、身披金甲,不同的是妮背着卷轴,而小荷的金甲外,缠着几道莹润的白玉锁链,流动着蝌蚪文的神秘气息。

释放剑光的是一位蒙面人,不过他没有穿夜行衣,而是跟老祖一样的罩着大氅,衣袂飘飘,杳然若仙。

他实在是太大意了,或者说太太骄傲了,以满腹的骄矜之心轻视了少年。

从听说少年“一语点化不系舟”之时,他就不服。

且自以为是地认为,说此话者,故意夸大其词,别有用心,别有所求。

总之,他不认为这个世上有天才。

除非,这个天才指的就是他自己。

而且,他是第一次遇见,把一道剑光,分成四道的打法。

岂不是,自降实力。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太自大了。

自大到不愿回剑光格挡,而是以身硬抗。

萤火之光,焉能伤我。

他藐视一切,傲慢地冷笑。

可是,就在这冷笑还未颓败,他的心里,即将泛起惊慌、后悔和稍稍的恐惧。

战斗,总在刹那之间。

铜镜中的两道剑光相撞。

柴垛溃散。

妮化金光,穿过蒙面人的身体,蒙面人只是怔了怔,大概有咽下一口热茶的功夫。

妮溃散。

小荷化金光,穿过蒙面人的身体,只是微不可察地,留下一缕蝌蚪文的玉光。

小荷溃散。

少年又连吐三大口血,前襟已是殷红一片。

他倒头跌倒在地,却又有磅礴绵柔的力量,疯狂涌入体内。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漫天遍野的杨绵,飘飘洒洒,如下了一场没有边际,没有时间的大雪。

到处下,一直下。

他躺在大雪里,就像徜徉在温煦的阳光下,无比地快活。

那宽袍大袖的蒙面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只是闪过,随即平静。

但,却再也不敢出手,纵身离去,驾着灰白的剑光。

该是和老祖一样的飞雪剑种,一样的不系之境。

少年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这比预想的要迟了许多。

他原先准备寅正出发,卯末到达,可以保证把雁过山庄的探子,堵在他们的村口。

迟了就迟了,路上多留意,别让探子溜过去就行。

他环顾四周,担子在,白幡也在。

只是胸前衣服上满满当当的血迹,已结成薄薄一层的血痂。

他记起昨晚受到了偷袭,那澎湃的力量,还在老祖之上。

没想到,雁过山庄竟有这种境界的高手。

就像所有乐观的人一样,少年不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信心倍增。

悲观的人永远只能看到刺手的荆棘。

而少年看到的是,荆棘之上,令人垂涎欲滴、妖娆妩媚的花朵。

不系之境又如何,不照样破解不了“九地符阵”,不照样被我吓走。他想。

记得老祖说过,不系之境,在偌大的离域,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它雁过山庄就有一个?

老渠柳与雁过山庄比邻而居,若有这样的高手,老祖不会不提。

这也有可能就是雁过山庄秘而不揭的底牌吧,俗称“底蕴”。

雁过山庄能存活下来,是有其原因的。

表面呈现的,永远是肤浅的。

就像这经年不息的老渠,吞噬人的生命,吞食人的血肉。

它的背后,又会有着怎样的底蕴,或者怎样的匪夷所思的传奇。

少年又想到,那失踪的,狐狸一样的小黄狗,隐隐约约,总有一丝阴云,在他心头徘徊不去,会不会,是老渠伤害了小黄狗呢。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同样,常在渠里游……

他不敢再往下想……

平时不觉着,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小黄狗在他心里,是如此重要。

都说久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二十年的形影不离,又怎么算!

那狐狸一样的小黄狗,你这两天天到哪去了呀!

“唉……”

少年感慨一声,长叹一声,却不得不暂且放下小黄狗,去奔忙这一村子人的生命。

他挑着担子,扛着白幡,顺着老渠,不紧不慢,向西而行。

两只眼睛,两只耳朵,高度戒备。

他不是防着再有人偷袭,而是防着雁过山庄的杀手,狗急跳墙,不顾白昼招摇,借地形地势,草木庄稼,遮蔽身形,冒险出击。

粪堆告诉他,这雁过山庄,在老渠柳正西方三十里。

若顺着老渠走,大概有三十五里的路程,这是老渠弯曲的缘故。

三十五里,要用不到两个时辰。

少年不急,赶到雁过山庄,恰是午后,吃点干粮,再小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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