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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乐游的酒

雁哈哈的师父住在埇上村。

顾名思义,埇上村在埇原之上。

埇原是老渠北岸的一片狭长高地。

从某种意义上说,整个老渠的北堤,就是埇原往东、往西的双向延伸。

埇原六十里,

烟柳披晚霞。

埇原之美有三,一曰渠中水,二曰堤上柳,三曰天边霞。

水汽氤氲,烟柳披霞,这是个令人流连忘返、不酒自醉的所在。

不系之境,可以御剑如虹。

天问之境,可以脚底生风。

雁哈哈是云起之境,只能坐车。

他拉着少年一起,坐上马车,前往埇原。

郎中雁明乐做车夫。

少年很是过意不去,奈何自己并不会赶车。

雁过山庄的年轻人都在忙碌,只有雁明乐这个辈分高、年龄大老头子,无所事事。

看来,赶车一职,非他莫属。

马车顺着老渠岸边往东,经过明明存在、也要路过,却偏偏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老渠柳,一直往东。

雁哈哈的师父,是埇郡命馆馆主,“司命从”品阶,掌握着整个埇郡的修行资源,位高权重。

连“司命”品阶的郡守,也要卖他几分薄面。

他和郡守、郡侍卫统领一起,同为埇郡最有权势的三个人。

马车走了一天,才登上埇原。

只要再走半个时辰,二十多里地,就可到达埇郡命馆。

雁哈哈却止住了马车,带着少年与雁明乐去投宿住店。

乐游客栈是家三跨四进的大客栈。

临街的一排,是十几间相连的三层楼房。

后院很大,足够牲口歇息喂养,车辆、货物停放。

三人的马车一到这乐游客栈门口,就有小厮迎上来。

在确认三人是要住店之后,小厮即行接管马车,并发放手牌。

三人凭手牌入住、用餐、结算、提车,十分方便快捷。

“哈哈……

这是我师父制定的规矩。”

雁哈哈把手牌亮给少年看,显摆似地笑道。

能看出来,他非常崇拜他的师父,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幼儿崇拜父亲的感觉。

雁哈哈大方地开了三间上房,却非要在临街的二楼大堂用餐。

他对跑堂的小厮解释道:

“年龄大了,平时太孤寂,出来不就是凑个热闹嘛。”

这话没毛病。

跑堂的小厮也不含糊,很顺利地,带他们坐到大堂最中央的一桌,还美其名曰地解释道:

“老爷子,这里啊,谁说话,您老都能听到。”

就是这位置因为太吵,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往这坐,找起来才这么容易。

若是想找清净一点的、或者能临窗观景的座位,这个时辰,还真不太好找。

雁哈哈很是满意。

又吩咐小厮上酒菜。

菜要新鲜的拿手菜,一定要品种多数量少,够吃就行,不能浪费。

酒要老渠柳的陈年苦酿,一定不能有一丝丝苦意的那种。

少年记得柳银环曾给他说,这小麦苦酿的秘方已经失传,而且是因为“有命花”禁止“有命挣”酿酒造成的。

可这里居然公开售卖,不由大惑不解,脸上露出不对劲的表情。

雁哈哈看见,忙问他哪里不妥。

他生性木讷实诚,不懂藏着掖着,便直言心中迷惑。

“哈哈……”雁哈哈赞许地大笑道:

“你果然心细如发。

柳银环说得没有错。

但是,‘有命花’只是禁止‘有命挣’酿酒,又没有禁止‘有命花’酿酒。”

“嗯?”少年更糊涂了,这绕口令一样,谁能听得懂、弄得通呀。

雁哈哈进一步解释,道:

“这乐游客栈是我师父,埇郡命馆馆主昆韶开的。

我师父可是‘司命从’品阶的‘有命花’,他当然可以酿酒。”

说到这里,雁哈哈又“哈哈……”大笑,神经兮兮地道:

“我给你透漏一点柳银环的小秘密。

我和柳银环,还有我兄长都是我师父的第一批传道弟子,也是第一批入门弟子。

在我师父打算收第一批入室弟子的时候,他只看上了我的兄长,并没有看上柳银环。

柳银环就把这小麦苦酿的酿造秘方献给了我师父。

我师父,才把他和我兄长一起,收为第一批入室弟子。

我呀,有时候在想,若没有这小麦苦酿的秘方,我师父现在都不会收下柳银环。

唉……

哪知柳银环都‘不系’了,我还是个‘云起’。

这造化无常、世事弄人啊。

高明如我师父,也无能看透。”

少年见雁哈哈言语之间,对他的师父异常推崇,以为他师父的境界一定很高,但又记得这离域七大“不系”,并没有在埇郡的呀。

于是,他好奇地问道:

“不知这位司命从大人,是什么境界?”

“哈哈……”雁哈哈大笑,很开心的样子,道:

“境界?

哈哈……

他还不如我,只是个‘东篱’。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代名师啊。

俗话说,只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父。

能看清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少年就想,自己应该是能做到,而看不清吧。

“哈哈……“雁哈哈又幸灾乐祸起来,笑道:

“这次呀,我倒要问问师父,是他眼光不行,还是教导无方。

他看不上的柳银环,已经登上不系之舟。

而他看重的我,却还是个‘云起’。

想我雁哈哈,少年得志,惊才绝艳,凭借雁回法阵,一举成名。

也因此,赢得我师父他老人家的青睐,成为他老人家的第三名,也是最后一名入室弟子。

实在没想到,这雁回法阵竟是我的巅峰,更是巅峰上,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

从此,我坠入黑暗,一百余年。

昔日少年郎,风华绝代,蹉跎而过百年的岁月,我却已泯然众人。”

说着,他竟有些黯然神伤。

依他这开朗爱笑的性格,本该无所挂牵。

只是,

逢人不说人间事,

便是人间无事人。

然而,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无论你怎么开朗,怎么想得开,若一直在你的伤口里游弋,早晚会有那么一下,让你感觉,承受不住地刺痛。

聊天聊到这个份上,已不能继续,必须换转话题。

少年先自微笑起来,打趣道:

“带着我们大老远跑来住店,你不会是,专门来照顾恩师生意的吧?”

“哈哈……”雁哈哈闻言,顿时走出了伤感,抛弃了感慨,笑道:

“我师父有的是钱,还要我照顾?

实话告诉你,我们在这吃住,是不用付钱的。

这待遇,是只有我们师兄弟三人,才有的喔。

哈哈……”

“那为什么,不换个舒坦点地方吃?”这也是少年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这里是大堂,就是一般的行商,即使不开上房,也会找个包间吃饭,而不会在这里。

这里是脚力或者麦客之流吃饭的场所,酸臭的馊汗味,能让所有的美食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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