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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血沁符

少年就这样一边鄙薄,一边漫无目的地随手翻阅《符要》。

骤然有“血沁符”三个字,在不经意间,跃入他的眼帘,引起他的注意。

《符要》中记载,血沁符是指用血沁玉做符承的符。

分为两种,一种先沁后符,一种先符后沁。

先沁后符,是把玉嵌入体内,过个三年五载,等血丝沁入玉里,再取出来做符。

先符后沁,是把玉符直接埋入体内,随心而发,随人生长。

后面还跟着一句扯淡的。

说祖辈相传,这种先符后沁的血沁符,就是制作“伪剑胎”的唯一途径,其余不详。

也就是说,只是有这个说法,别的一无所知。

这些个子虚乌有的东西,多为讹传,少年懒得去管它。

他却对这个先符后沁的血沁符极为感兴趣。

在经过反复地衡量之后,他认定这个先符后沁,应该可以达成他的目的。

基于此,他决定跟南乡明说,直言请南乡帮忙。

少年原以为,南乡会有诸多顾虑,甚至找出各式借口,或者漫天要价。

而且必定会要求少年,彻底去除用来威胁她的乙符,和背上的噬心毒蛛符。

哪知根本不是。

南乡出乎意料得,很爽快地答应,只提出了个不算条件的条件。

少年忽然觉得,这是不是,有一种叫“信任”,也有可能是“依赖”的东西在里面。

南乡的条件,是让少年帮她杀死她的上线,她要脱离芮州监卫影探营。

她说,那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她说,她的姐夫想必已经死掉。

她说,南字营里铁定有内奸,十有八九就是她的上线,而且她的上线已经识破她的真实身份。

“杀了你的上线,你就能彻底脱离?”

少年有点怀疑。

“规矩上是这样的。”

南乡沉重又认真地解释:

“我们是单线匿踪联系。

如果我的上线死掉,除非我主动去大营勘验、核查案牍身份,否则,没有人知道我曾是芮州监卫影探,也没有人能联系到我,给我下达命令。

唉……

可现在,一切都说不好……”

“我答应你!”

少年说得很郑重,道:

“不是只杀你的上线,是保证你脱离芮州监卫影探营。”

犯了这样的案子,还不逃离乐游客栈,逃离影探营,远走他乡,那不是老寿星跳悬崖——找死吗?

这个条件,南乡不提,少年也会去做。

少年的原则,是不以任何人的生命,来换取利益。

不论利益有多大,即使大如天,也不行。

既然一切都已谈妥,那就顺理成章地立即实施。

南乡自己就有一块绝美的羊脂白的籽玉,只有鸽卵大小,是镶嵌戒指的胚子,恰好可用。

少年把玉分成三片,大的一片用来做贼退符和移荡符,两片小的,分别做地遁符和云遁符。

大片埋在胸部膻中穴,两个小片,各自埋入足底的涌泉穴。

事情的进展似乎很顺利,膻中穴的伤口五六天即可愈合;涌泉穴的慢一些,也就最多半个月。

可那天,少年在闲看《符要》时,却发现了一个疏漏,就是:

没有考虑,形成血沁所需要的时间。

《符要》上说,要历经“三年五载”才能“沁入血丝”。

这还不是最让人无语的,更夸张的是后面记载的,原先没有留意的“符骨”。

说先符后沁,最终都是要长成“符骨”的。

但,那可是动辄就要几十年、几百年的跨越才行。

还有,邪恶得让人不忍直视的,是“搬符卸骨”。

豢养人彘,以温养“符骨”。

待孩子出世,便从人彘身上剔出“符骨”,置入孩子体内。

这就是所谓的,身具“先天符骨”的修炼奇才。

而这样的“先天符骨”的符文,以“鸟符”和“龙符”最好。

至于这“鸟符”和“龙符”是什么样子的,却没有提到。

一切都推给了传说。

少年彻底崩溃,气得把书狠命摔在书案上,忿忿不平地道:

“这书该毁掉,太歹毒。”

南乡就在他身后的木榻上躺着,静静养伤。

她那双玲珑的鹅毛足上缠着白色的布,密密匝匝。

她见少年没来由地突然发飙,惊了一下,忙坐起来问道:

“咋了?

有什么不对?”

她的一句话,让少年从热血冲脑中,清醒过来。

少年知道自己的义愤填膺,直接导致了自己的情绪失控。

这样的失态,在这波谲云诡的离域,是致命的。

但在南乡面前,他不愿紧绷着自己的弦。

也许是南乡给予的信任与依赖,让他投桃报李,选择信赖这个愿意为他,以身涉险的谍子。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他不愿对南乡隐瞒什么,直接给南乡讲了自己的疏漏。

南乡当即反对,道:

“绝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嗯?”

“我现在对符就有感觉。”

“有感觉?

什么意思?”

“你试试。

我也说不好。”

少年皱皱眉,又想了想,走到屋外,捡了块鸡子大小的土坷垃,甩手扔向南乡的大腿。

在土坷垃即将砸中南乡大腿的一刹那,南乡化作一道火影,木榻上便没了踪迹,而是原模原样地坐在书案上。

其间的腾挪转移,少年都无法看清,即便他此刻的眼眸里,星辰璀璨。

这……

“听过一句话没有?”

“哪句?”

“尽信书不如无书。”

少年挠挠头,脸面微红,不好意思地道:

“这是不是骂我傻?”

“你猜?”南乡调皮地“嘻嘻……”笑了起来。

南乡的伤口愈合,也出奇得快。

胸口的三天,足底的五天,而且是无痕愈合,皮肤如初生地婴儿般娇嫩水滑。

少年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能归结为符与南乡的契合,还有天地之间,那无处不在的力,真真是神妙万端。

南乡足底涌泉穴里的玉符,更是让人没有道理可讲。

它居然能让南乡跑出,远远超越不系境界的迅疾。

这已不能叫迅疾。

因为迅疾,是在风中穿行,会带来头发凌乱,衣袂不整,甚至撕裂。

南乡不会,她发髻上颤悠悠的垂珠串,都纹丝不动。

就仿佛她是一尊,与山一体的石刻雕像,沧海桑田般变幻的,是背景,她只在原地,依然故我,不挪也不动。

她可以穿墙跃屋,无视阻碍,心之所知,身之所至,如鬼魅一般。

她要去芮州监卫拿来柳泉五子的案牍,没有能够,那里有符力波动,必是有符阵守护。

她要去埇郡郡守府,探查氶达乾的藏宝库,没有能够,那里有剑气纵横,必是有法阵守护。

没有得逞的她,垂头丧气。

看似自己能够上天入地,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绣花枕头。

她冷冷地质问少年,道:

“没有“力”的地方,我会有危险吗?

那有“力”的地方,我又无法通过。

你傻吧!

弄这玩意!”

少年羞臊得要把头埋入书案底下,听着南乡的讥讽,恨不得扒个地缝钻进去。

谩骂也是个体力活。

等南乡感觉累的时候,一扭身离开。

少年却不敢抬头,她怕鬼魅一样的南乡,在他抬头的刹那,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回他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早已无影无踪的南乡,哪有兴致跟他玩躲猫猫。

直到掌灯时分,南乡才一脸泪痕地回来。

少年忙不迭地起身相迎,笑得像个谄媚的小人,好像他已找到解决方法似的。

但,当他看到南乡忧伤的面容,又“嘎唧”把脸拉下来,陪着南乡一起沉默,就像两只受惊的羔羊。

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南乡也有点过意不去,勉强笑了一下,道:

“对不起。

我的话说重了。”

少年也跟着笑,非但不勉强,还很真诚。

“我难过,是因为我回了趟家乡。

什么都没了……

都没人认识我了……

我父母,连个土丘都没留下……

我问了很多人,却有很多说法……”

南乡开始哭,少年却不知该怎么安慰。

南乡哭了一会儿,又说:

“我为芮州监卫,献祭了所有……

却落个……”

她又哭,就像一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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