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黑龙符师

昆韶跟曾丛商量了这葬村的方法。

一般灭家的，采取“封门葬”，灭村的，就用“落村葬”。

雁过山庄虽声名显赫，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村庄。

刨除它背后见不得光的势力与勾当，它只是比普通村庄多做了些恶。

令万人唾弃。

这灭村之后，用“落村葬”也恰如其分。

一个村庄的陨落，恰恰描述了“恶魔”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雁哈哈对这个提议，是一百个赞同。

他的兄长、昆韶的首徒、柳少年的大师兄、“大司命从”品阶的英州侍卫统领杨金环，也随着恶名昭彰的雁过山庄一起，入土为安吧。

雁哈哈同意，昆韶也同意。

落叶早晚要归根，哪怕你摇曳的枝头，曾经伸展到凌霄宝殿。

到头来，还是得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终究要回到哪里去。

五人把杨金环的骨灰坛安放在祠堂主房的中央，关上门，走出去，再关上院门，走出雁过山庄。

这“落村”之事，只有雁哈哈做最合适。

他跪倒在村口，拜倒在尘埃。

他双膝跪地，双臂张开，直身托举，托举出一只蓝盈盈的水环，就像妖娆的云霞，托举出一轮朝日鲜明。

他把水环往前推送。

那蓝盈盈的水环，在离地三尺处平飞，雁过山庄也陷在一片深蓝里。

水环所过之处，墙折屋落。

“好！”

有围观的行商脚力拍手叫好，就有行商脚力，蜂拥而上，演绎真实的一呼百应。

死寂的雁过山庄，成了欢乐的海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燃放烟火。

那是“有命挣”的心，在与日月争辉。

也许，这就是雁过山庄最高尚的葬礼。

被蓝盈盈的水环，拦腰削断的雁过山庄，只剩一片屋面，匍匐在世人脚下，庄严肃穆。

自此，籍籍无名的雁哈哈也有了报号。

是继百年前的“黑龙符师”之后，离域又冉冉升起的又一名符道之星。

江湖人称“蓝符师”。

回去的路上，雁哈哈是一定要与少年同乘一辆马车的。

那耿四儿回归本职，给昆韶赶车。

曾丛赶了少年的车，雁哈哈坐了进去。

这是雁哈哈最喜欢的氛围，少年和曾丛都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有了安全感，他就能舒心自在，无所不谈，不拘畅谈。

他约少年一起去英州命馆藏书楼，那里肯定还有被岁月掩藏的符道书籍。

他更向往离域命馆藏书楼。

“你想想。”

他拉着少年的胳膊使劲摇晃，道：

“那里该有多么神秘的宝藏。

什么叫收藏，就是暴殄天物。

要把所有的珍贵都留给‘有命花’，可懂得珍惜的却是‘有命挣’。

错配呀！

拥有的，无所不有。

没有的，一无所有。

为什么？

不能给到真正需要的人？”

雁哈哈牢骚满腹。

曾丛却给他一言蔽之，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像姑娘，都瞄向了年轻的、俊朗的、有钱的，像你这样的白毛老乌龟，就是没人要。

这也是撑死的撑死，饿死的饿死。

涝的涝，旱的旱啊……”

“俗！”

雁哈哈勃然反诘，讥讽道：

“你嘴里就那些**^^的事！

去、去、去……

我这跟少年聊正事呢。”

可雁哈哈想聊的事，却不合少年的胃口。

少年想知道，他的老祖柳银环去了哪里。

就是说说黑龙符师的过往、去向，也好啊。

但这些又都不是雁哈哈愿意知道的事。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谁问他都不知道。

少年也就不问。

等着，去问昆韶。

雁哈哈呢，又从少年袖口里掏出《丹论》，对着记载，跟少年请教自己符道的境界。

少年记得昆韶的判断：

一变天问，二变不系。

不变就是云起，甚至东篱。

作为一代名师的昆韶，他的话，少年信服。

可雁哈哈的疑惑是，他以身为符，以符驭力，该如何寻求改变，寻求突破？

少年也不懂，只能推脱，说要请教昆韶。

雁哈哈好似不愿意，把《丹论》又塞进少年的怀里，要少年读懂弄通，讲给他听。

到了乐游客栈，曾丛独自回去，昆韶带着雁哈哈与少年住进女贞别院。

耿四儿自是安排洗浴休息，还有酒食、床铺。

昆韶的意思，是在这里住些日子，要跟少年好好说说中秋试剑的事。

但少年一定要知道柳银环的去向。

昆韶不讲柳银环，却先讲黑龙符师。

这黑龙符师首次露面，是在林业“单身踏黑泥”时。

林业很强，但也没有强到可以一人独抗“三闯”贼人的三闯法阵。

他是要把“三闯”贼人招降收纳，归为己用。

这是一举三得的事，即为离王分忧，又为百姓解难，更为自己壮大实力。

现在说来，林业威风凛凛，可在那时，他实在狼狈不堪。

被“三闯”贼人围捕，惶惶如丧家之犬。

在即将殒命的那一刻，是这黑龙符师，救了他一命。

符师因修行渊源，对法阵、战阵领悟深刻，有着超乎名剑修行者的敏锐察觉力。

就凭这份察觉力，林业与黑龙两人在跟“三闯”贼人的周旋中，渐渐占据上风。

法阵需要动用大量修行者，给养至关重要。

可“三闯”贼人毕竟只是烧杀抢掠的贼人，聚如风，散如烟，根本没有能力组织持续不断的，成规模的补给。

林业与黑龙两人以逃命代替进攻，以拖延凸显三闯法阵的缺陷？

终于，三闯法阵被两人各自击破。

可以说没有黑龙符师，就没有林业的“单身踏黑泥”的壮举。

这是少年第二次听说黑龙符师的事。

上次是南乡，记得她说黑龙符师一招击败林业。

这昆韶怎么说是黑龙符师帮助林业拿下“三闯”贼人呢？

牵扯到南乡，少年不便相询。

只好装作不知，还是咬着柳银环的去向不放。

“唉……”

昆韶仍是不讲柳银环，却开始讲英州牧蔡权。

蔡权是孤儿。

蔡扬虽妻妾成群，却无子，便收养蔡权。

蔡扬现职任州监察使，监察区为蓬、任、冲三州，是跟林业一样的“总司命从”品阶。

蔡权自幼感激蔡扬的活命之恩，从小修习蛊毒之道，发誓要为蔡扬治愈无子之疾。

就在不久前，他炼制出传说中的异虫“五子衍宗”。

欣喜若狂之余，正巧柳银环入府参拜，为慎重起见，蔡权便派遣杨金环、柳银环带领烽火连三月法阵，护送“五子衍宗”前往任州。

哪知在禽州虞县黄冢，遭遇芮州侍卫统领李冠山，和芮州监卫的请君入瓮法阵拦截。

说到这里，昆韶沉痛起来。

双方死伤惨重。

杨金环重伤逃回求救。

可当蔡权率领大部烽火连三月法阵赶到时，战场已被清理，只有石缝、土壤间，还隐约有血腥的味道。

柳银环不知所踪。

烽火连三月法阵，与请君入瓮法阵大体相当。

杨金环、柳银环均为不系境界的高手。

他李冠山虽也是不系境界，但双拳难敌四手啊！

这一战，无论如何也不该是现在的结局，除非……

杨金环在去世前曾回忆道：

“有预先埋设的符阵，我们掉了进去。”

“你是说，黑龙符师参与了这次大劫案？”

少年皱着眉头，问出了一个有显而易见的答案的问题。

“唉……”

昆韶叹息着，也是愁眉不展，悠悠道：

“这离域，除了黑龙符师，谁还有这份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