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为没有人能杀死鬼（三）
季拓神秘一笑，右手触碰着额头，闭上了右眼。
“那是我修养之地三公里外的蛮荒之地，被诅咒所侵蚀后变成了充满怪物的禁忌之地！”
“于是，我在那苦心修炼……”
呀，你说的还挺准的。
季拓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但我却没有闲心听下去了。
这种级别的鬼，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执念这么简单了。
它是一个执念的聚合体，一个由特殊执念的人死后诞生出了强大的鬼，然后那只鬼开始吞噬其他若夏的鬼，将他们的执念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这才有了这怪物。
棘手，这种程度的怪物想要无视几乎做不到，它会更敏感，只要它感受到了视线，那基本就玩完了。
而且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只鬼恐怕是附在了季拓的身上。
“走吧，去你说的禁忌之地！”
我拉起季拓的手，向那个所谓的禁忌之地跑去。
季拓先前的话翻译过来就是：那个地方在我家隔了三条街以外的地方，是个烂尾楼。
那只怪物紧紧地跟在季拓的身后，不停地朝我发出咆哮，但它现在现在还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哼，你也想要修行吗？那我更推荐你去另一个地方……”
忽略掉他的中二发言，我们很快赶到了那个地方。
季拓的家本来就离学校不远，要不他也不会每天都有时间纠缠我了。
这里是一片烂尾楼，周边的土地光秃秃的，就连草也只有稀疏几棵。
是个相当合适作为怪谈的地方。
“这里就是禁忌之地？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我假装不屑地说道，听见我的话，季拓嗤笑一声，缓缓走向了烂尾楼。
“就连你的恶魔之眼也看不透我所布下的结界吗？哼哼哼，看来你的修行还是不够啊。”
“但是没关系！今天我将短暂地为你解开结界，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所掌握的黑暗之力！”
季拓中二地笑着，拿起了路边的一根笔直的木棍，看起来是精心打磨过的。
还真的专门放在那里了吗……
我无语，跟上了季拓。
走进了烂尾楼，里面的柱子上到处都是涂鸦和刻印，地面上也全是灰尘。
由于楼层较低，照进来的光线不是很多，整个楼层显得昏暗。
我倒是不怎么害怕，而走在我右手边的季拓则不停地安慰着我，说着什么“第一次来很正常”、“里面栖息着的恶魔不是他的对手”什么的。
但他此刻发颤的指间倒真实地反应了他的情绪。
我们两个打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在里面走着。
他的额头凝出一层冷汗，那是他身后的鬼所带来的。
气息虚浮，虚热，这就是现在季拓的状态。
既然这里是季拓被缠上的地方，那么就应该有什么线索才对。
虽然这样说，但这里的鬼还真是不少，各种各样的都能见到，从无害的小矮人到季拓背后的那个家伙。
普通类型的鬼我处理得多了，应付起来自然是不成问题。
等我们转悠到二层的时候，身边已经围绕了一圈的鬼。
但他们好像只能在一楼活动，等我们踏上二楼后就只有在楼梯口呆呆地望着我们。
“还记得你具体在哪里修炼的吗？”
看着还有七八层楼的楼梯间，我忽然朝季拓问道。
季拓好像被我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他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然后摆出一个poSE，
“嗯，我想想，昨天血月之刻，我修行打坐的地方应该是在……”
“那边！”
他的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我朝那个方向跑去，搜寻着周围可疑的事物，然后停在了一根柱子前。
“等等我啊。”
季拓的体能开始滑坡式下降，仅仅跟上我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但是，也到此为止了。
我转过身，看着季拓，不，更准确来说，是看着他身后的怪物。
我伸出了右手，同时左手有模有样地按着我的左眼。
双腿叉开，模仿着漫画中主角的样子，
“吾所契约的恶魔啊！”
“吾乃魔界第一大帝，看着吾的眼睛！然后，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中去吧！”
“吼啊！！！”
它怒吼着，张开了大嘴朝我袭来。
一滴冷汗从我的面颊流下，但我此刻却没有慌乱。
“恶魔之子，狄梵尔。”
它的动作顿住了，停在了我的面前，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嘴里面通下去的通道。
“此行，你在人间界待得太久了，放下他们吧，那些伤痛不值得铭记，伤痛只是给勇者的考验，而你，显然已经通过了。”
“回去吧，吾的恶魔之城还需要你来保护。”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眼前的鬼的黑雾逐渐消失了。
它的身形开始变得飘渺，然后如沙子一般，散落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披着披风的齐刘海女孩。
她的手按在了我伸出的右手上，整个人发出耀眼的白光。
“啊，没错，我此行已经待得太久，我该回去了。”
“帝王，随时恭迎你的归来。”
她开心得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化作了光粒消失。
我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有些唏嘘。
全程，季拓都庄重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或许他真的以为我是在做什么仪式。
而在我旁边的柱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吾乃恶魔之子狄梵尔，怎么会败倒在那些人手下！一定是我穿越时遗失了力量！”
“可恶，他们又来了！暂避锋芒好了！”
“报仇！我一定要报仇！这是在践踏我们恶魔的尊严！”
“好痛，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痛，但是不能回家，那样的话就又会被两个魔物打伤！”
“振作起来，你可是恶魔之子狄梵尔！”
“够了，我一直都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什么恶魔，都是骗人的。”
“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骗人的……”
“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我看着那根柱子，看着被红油性笔一条条划过的短句，看着那黑字下一句句嘲笑的话语，偏过头看向了季拓。
“想听听吗？一个有关中二病的故事。”
从前有个女孩，家庭一直不算和睦，不，应该可以说是扭曲了。
父母吵架，不分青红皂白地揍着这个女孩。
女孩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这也导致了她的性格内向而又自卑，一直都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对象。
女孩逐渐升起了轻生的念头，而在那个时候拯救女孩的，是中二病。
女孩偶然间接触到了有关恶魔的读物，幻想着自己是那强大的恶魔之子狄梵尔，将世间的一切虚伪撕破，战胜邪恶。
从垃圾桶里捡的斗篷，无人注意的烂尾楼，这些都是女孩的宝贝。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扮演着自己最喜爱的角色，与幻想的战友倾诉着这个世界的不公。
只能深信这点，因为一旦开始怀疑自己，轻生的念头又会占据上风。
这样的日子也还算快乐，直到几个小混混发现了女孩。
混混不由分说地殴打着女孩，肆意地践踏着女孩所深信的一切。
那记录功勋的荣誉墙被喷上了红色的叉，污言秽语挤进了战斗日志。
但这一次还不够，他们似乎笃定了女孩不会反抗，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女孩来消遣。
女孩不敢和别人说，回到家也是小心翼翼，不被看到伤口。
女孩默默承受着，将一切归结于是穿越时候的力量损耗。
但是，欺骗自己的谎言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在经历了连续几次的暴力后，女孩的幻想破灭了。
她不再相信恶魔，不再相信狄梵尔，对于那些混混，她根本没有一点的还手之力。
最后，在又一次的暴力之后，她躺在柱子边，带着满满的怨恨和复杂的执念，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女孩，最后化作了恶魔。
我和季拓站在柱子前，沉默地行着注目礼。
“回去吧。”
“嗯。”
季拓罕见地安静了下来，我们走出了烂尾楼，天色已经有点晚了。
我看了看时间，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我朝季拓挥手，快步跑向了公交车站。
“与你的对决明天再继续吧！下次见！”
听见我的话，季拓笑了，也坚定地看着我。
“嗯！下次见！我会开发出更厉害的招式！”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一想到今天还有功课没做，我就头大。
“我回来了！”
我朝屋内大喊着，然后换上了拖鞋。
“欢迎回家！今天在学校过得开心吗？”
“今天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偷偷交了女朋友啊？什么时候带回来领给爸爸看看？”
母亲和父亲站在客厅，一脸和蔼地笑着。
我将书包丢到了沙发上，转身走到了厨房。
打开冰箱，挑选好了食材，我开始准备晚饭。
半个多小时后，我将菜摆放到了餐桌上，将两碗饭摆到了另外两张椅子旁。
“我开动了。”
我狼吞虎咽地刨着饭，毕竟我也真是饿坏了，中午就吃了个面包，又跟着季拓这跑那跑，肚子里早已沸腾了起来。
父亲和母亲也走到了位置上坐下，聊着今天在单位发生的趣事。
“慢点吃，别噎着了。”
父亲提醒着我，但我的速度依旧没有减慢。
“哼哼，老公，你不觉得我们家音结长得越来越帅了吗？”
“哈！那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母亲温柔地注视着我，向我伸出了手，却停在了半空，又缩了回去。
“我吃饱了。”
我吃完饭，收拾着碗筷，然后将没动的两碗饭和两盘菜放到了大托盘上，端着它们走向了一间房间。
打开灯，这是一间卧室，床的左边放着一张灵台。
上面摆放的，是父亲和母亲的黑白照。
我将饭菜放到了灵台上，然后用布擦拭着灵台。
“父亲、母亲，我跟你们说哦，今天在学校……”
父亲和母亲站在我的身后，一脸宠溺地看着我，他们的周身散发着神圣的白光。
在那场大火的时候，我亲眼看见，父亲和母亲葬身火海的样子，我是被他们推出来的。
现在的父亲母亲，是我的父亲母亲，是有着未了心事化作的鬼。
在那一天，我和父母吵架了，于是我打翻了家里的酒罐，再加上恰好的煤气泄漏，造成了那副场景。
他们的执念，可能就是和我好好聊聊，仅此而已。
所以，我一直以外装作看不见他们，这是我自私的小愿望，只要能一直待在一起，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
“父亲、母亲，晚安。”
“嗯，晚安，音结。”
“晚安，做个好梦。”
我站起身，提起书包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当中。
洗完澡，我躺到了床上，补充了一下小碗里面的盐。
至于功课，就交给明天的我吧，现在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等到了明天，又是平常的日常了。
在我看来，鬼和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就和人一样，有好有坏，有单纯的，有复杂的。
所以，没有人能杀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