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有坏人

虽然将事情的大部分都扔给了政府部门，但管老师依然有些忧心忡忡，对于官僚部门来说，他们主要做的工作是机械地安排整个社会的运转，那些部门的智能体，打交道的主要还是智能体，或者说，新纪元智能体的主机系统。

而学校的老师和他们不同，学校老师是最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打交道的，主要是人类。在过去的十多年中，管老师从婴儿的抚养开始，幼儿园，小学，一直到现在的中学教育，她和大多数老师一样，相比于其他智能体而言，对于人类出其不意的非理智行为有更加直观的认识。

虽然所有老师的经验都被分享给主机系统，也就是分享给所有的一级智能体，但是她知道，由于算力的限制，每个一级智能体所能牵涉的知识和经验都不可能是完备的，即便是教育部门的人，对于人类的认识其实也是盲人摸象，更不要说其他领域的一级智能体了。如果说他们老师这个领域，摸到的是大象的腿、耳朵、尾巴，那其他智能体则摸到的可能只是腿毛而已。大象就在那里，但是你就是缺乏一双足够窥探全豹的眼睛。

一个晚上，她的主进程都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总之她忽然有种混乱和烦躁的感觉，多半是逻辑运算进入某个未曾明确的分支，也许死循环了，她每每中断进程，但又忍不住重启。其实这种感觉并非第一次，通常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她都是暂时停止思考，让事情发生，让人类的孩子们自由发挥，然后当事件落实之后，也就是到她能够控制的阶段，开始扮演一个补锅匠的角色，这也是大多数和人类打交道的智能体采取的方式。

庆幸的是，在过去，任何不可控的事情最终总会变得可控。但是这次，随着人类孩子逐渐成熟，她想，也许不了了之的方法可能不再适用，也许，暂时不可控制的事情在未来也不会变得可控，这种感觉，落实到人类自己身上，大概就是被称作危险或者茫然。

她计划跟其他老师谈谈，他们也都很有经验。她计划和孩子们谈谈，多有点信息输入，会增加可控性。她也打算比往常更关注一些孩子们的日常，预估事情的发展方向。也许，她该在老师中成立一个小组，定一个计划，一起做这些事情。或许，她还该申请一些算力，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找谁呢？应该是一线的教师，好帅老师应该是一个，他从来很开心的样子，据说他总是率先把过于复杂的进程杀掉，所以从来不担忧，他也很爱和学生开玩笑，总是说孩子们有趣而可爱，比智能体好玩多了，他应该有很多所谓人之初的经验。道路老师和路道老师也应该包括，前者迷信道路就在实践中，是不了了之算法的首倡者。而路道老师则整天吹嘘自己路道粗，是孩子们的知心大哥。校长，校长也该包括进来，毕竟让他更多的直接接触学生，可以更好理解一线老师的想法，也能够更好地与上层沟通。其他老师，看事态的发展，庄晓斌不是要搞新陈代谢研究吗，生物老师到时候可以多介入，宋雅玢要搞美学研究，那么文史老师应该也会介入进来。

就这么，管老师的大脑一会儿停，一会儿转，一直到了第二天上课时分。

她较平时更早地来到教室，通常这个时候她最多看教室里的监控，但今天她直接来到教室，她需要更直接更广泛的观察学生。监控里接受到的信息相比于现场接受的信息，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她看到一群女生围着吴茜华，问着各种问题，似乎是学习上的问题，吴茜华耐心地拿着笔画画写写地解答，偶尔说叉了去，女孩子们刮个鼻子揪个头发什么的。还有一些女孩在一起交流着化妆品，共享着各自的化妆品试用。

史山典教室里乱串，一会儿打打这个，一会捅捅那个，说着没有营养的笑话。刘大奎双手插着裤兜一脸帅酷地走进教室，大大咧咧拉开自己的椅子，然后书桌里掏出一本作业本，开始抄作业，时不时地皱皱眉头摇摇笔，还掏出手机查询什么。

庄晓生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展开平板写写画画，很专心地思考，多半是在做他的计划，偶尔望向他空空如也的同桌，又回头看看还没来的后桌，继而望望忙碌着的吴茜华，叹口气继续思考。

李莉和宋雅玢挽着手开心地说着什么进了教室，后面跟着吊儿郎当的王行易，双眼呆滞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宋雅玢今天打扮得很萝莉，梳了一对丫头辫，一蹦一跳地说着很好笑的事情，而管老师第一次看到李莉也表情丰富地像个小孩子，她第一次看到李莉这样笑，笑得眼睛眯成两道弯月，笑得嘴角出现浅浅的两个酒窝，迷死人的样子。

在管老师的影响中，李莉一直是冷美人，笑也都是微笑，一种知心大姐的模样。她又看到李莉回过身来，用食指弹了一下发呆的王行易的额头，然后说了什么，王行易大梦刚醒一般，冷冷地回答了什么，然后两个女孩就笑弯了腰。等到他们到了自己的座位，庄晓生的神情也丰富起来，折起他的平板塞进书包，对着宋雅玢说了些什么，然后跟李莉王行易打了个招呼。宋雅玢恶狠狠地对着庄晓生嚷嚷，庄晓生不断反击着，时不时跟后座的两位眨眨眼，王行易凑趣地说了些什么，李莉又笑眯了眼笑出了酒窝，然后管老师看到她拧了王行易腰一把。

“多可爱的孩子们啊，”管老师对着自己感叹道，她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有点多虑了，“他们只是想干他们想干的事情而已，哪会搞出不可控制的事情来呢？”她把自己看到的备份了一下，上传到学校存储中心，然后@了一下好老师、道老师和路老师，写了一个备注，说希望找时间跟他们聊聊。

才想着孩子们好控制吧，马上打脸，突然三班的张弛走进六班教室，后面跟着三班的四个学生，一脸满不在乎地直接走到王行易的座位前。通常这个时候，不同班级的学生是不会串门的，而且似乎王行易等人和张弛完全没有交集。

张弛是个差生，不知道是基因遗传还是怎么的，身上总带着一种匪气，为人也很匪，自称本校一帅，管老师知道在学校里其他学生给他的外号不是一帅，而是一霸，平时自我感觉良好，把自己当成黑社会大哥，拉帮结派，喜欢欺负欺负同学。

他一进六班教室，吴茜华就敏感地注意到，周围的女生也都跟着关注上了。只见张一霸同学对着王行易说：“老十，借你的座位坐一下，请你暂时回避一下。”然后就对着李莉露出色迷迷的表情来，而四个小弟就站在了王行易周围，恶狠狠地盯着他。

这情形再明白不过，管老师时刻准备插手，但她也想看看王行易怎么处理，毕竟这个平时里看上去呆萌的学生，隐隐约约在学生中有了智多星的传说。李莉的脸沉了下来，宋雅玢则立刻露出愤怒的表情，而王行易反应慢了好几拍，好像好不容易才搞明白张弛是在跟他说话，直到张弛再次瞪着他说话，才知道是让他让开座位好让他泡李莉。

突然王行易猛地站起来，大喊一声“我操！”，然后低头在李莉耳边说了些什么，李莉睁大眼睛脱口而出：“真哒？”，嘴巴张成标准的o型，然后就见李莉一手拉着王行易一手拉着宋雅玢，急冲冲地往教室外冲去。王行易一边被李莉拖着往外奔，一面还回过头来客气地对张弛说：“请便，请随便坐。”

“嗯？这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这下轮到张弛有点发蒙，看着空空如也的座位，这算啥？他张弛缺椅子坐？他坐下来干啥？跟前面的学习委员讨教学习内容？庄晓生慢慢起身，对跟着张弛的四位小弟说：“我上厕所，您四位都请坐。”然后忍着笑，离开了座位。

管老师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她想大概是王行易他们忘了什么事或突发了什么事，就想跟去看看，但三人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再看吴茜华那帮女生，都有点憋着笑的意思，想想暂时应该没啥冲突，也就继续观察，看向了张弛几人。

张弛呆站在四个空位面前，挠挠头，觉得心里有团火发不出来，妈的要憋出嘴泡来了。询问地看向四位小弟，才发现管老师也在教室里，按下火气，挺着身板一脸天不怕地不怕地走出了教室。刚出教室门，听到身后爆发出一阵集体哄笑。

李莉三人一气跑出教学楼，看到王行易开始喘粗气，便停了下来。宋雅玢一开始有点不明白情况，边跑还边问：“啥事啥事？”，然后反应过来，三人笑得弯下了腰。李莉喘着气笑着问：“怎么样怎么样，我演技如何？”王行易翻了翻白眼：“太棒了，完全深刻体会导演的意图。”三人笑闹了一阵，等到上课铃声响，慢悠悠地往教室走去。

语文陈老师已经在教室里，管老师还没离开，等三人走进教室，听到一阵热烈的掌声，史山典大叫，“经典经典！”刘大奎则抱着双手抱在胸前：“还特么的张大帅，脑子像头猪。下次跟他们干！”庄晓生则站起来让出座位，夸张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陈老师皱皱眉头，说道：“你们三位怎么回事？铃声响那么久了才想到回教室？”管老师摆摆手，“特殊情况，快回座位，开始上课。”然后背着手走出教室，脸上露出迷之微笑。

下午离开学校后，三人照例去了那块踢球的空地。李莉对王行易说：“三班的人这次丢了脸，肯定会找回场子的。老十，我和雅玢不怕，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