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泪水几多
福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提醒的话，竟然招来了这样的后果。
不过当他仔细思索王江留给孙女的这句看起来十分儿戏的话后，不禁对王江的智慧感到钦佩。
试想当王江预想到自己万一哪天突然离去，而那时孤身一人的王玉没了唯一的依靠只能靠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时候。他不难想到王玉首先就要解决温饱问题，为了填饱肚子王玉只有出去找活干来换几枚铜钱，而这么个傻乎乎又长得还不错的小丫头面对人心险恶的江湖，恐怕不出三五日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卖到大户人家一辈子为奴为婢，若是运气再差些被人骗到一些风月之所……其结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如果王玉按照爷爷的话去做，那就有些不同了。
活了大半辈子的王江十分清楚，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好人”与“恶人”，每个人都是在围绕着与自己有关的利益而行动。
当王玉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嫁人之后，也便再次有了依靠，“活下去”这个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程度上为王玉遮风挡雨，毕竟哪怕是人们所说的十恶不赦的人，也不会轻易容忍别人染指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只要王玉的运气能好上那么一点点，碰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滥好人……那她不仅能渡过难关，而且还能顺便圆满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是一个自知大限将至的老人为自己的孙女所能想到的，能保护她的最好的办法了……
福生托着胳膊用手扶住额头，心想莫非自己被一个埋在土里的人给算计了？而且还是自己亲手埋的？
看着目光突然有些躲闪的王玉，福生苦笑道：“王姑娘，你不会真的打算，额……嫁给我吧？”
王玉看了看坟包，又看了看双手，意识到眼前这家伙绝对算得上是个好人了。
于是她有些吞吐道：“我……爷爷他……说过……你……”
福生见她说得费力，干脆打断她说道：“你先听我一言，你祖父的指点的确是为你好，不过也并非是一定要嫁给遇到的第一个男人不是吗？你可以多等等，遇到个自己心仪的再嫁给他，岂不是更好？”
王玉听出福生话中有拒绝之意，立马泪眼婆娑地说道：“可是……我……我……”
“你不怕我的眼睛？”福生说着作势要取下布条。
王玉连忙摇头，然后觉得不对又连忙点头，结果还是觉得不对，连续几次之后，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福生放下手无奈极了，他可从来没应对过这种阵仗。
“别哭了，你要是没主意就按我说的做，我此行要去沐河镇，你若愿意就跟着我一块走，到了镇上你再挑个心仪的男人嫁给他，这样总行了吧？”
王玉止住哭声，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福生松了口气，她还真怕王玉只认死理，非得要按照王江的话嫁给他不可，那样的话对双方来说无疑都是折磨……
他看了看四周，说道：“现在天色已晚，不适合接着赶路了，何况你现在有些虚弱，恐怕想走也走不了多远，因此我们只能抓紧时间先到别处找个合适的地方布置营地将就一晚了。”
她弱弱地问道：“那……这里……不行吗？我想多陪着爷爷一会儿……”
福生直截了当拒绝道：“不行，在这呆着还不知道你要哭几回，白天还好，把我引过来了，晚上万一把狼群招来了怎么办？”
好在王玉还算知道分寸，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后就不敢再强求。
福生见王玉还算乖巧，于是满意点头。他拿起自己的行李背到了身上，然后看了王玉一眼也将原本属于她和爷爷的包袱也提了起来。
王玉则将爷爷的胡琴放到了坟前含着泪叩了九个头，那是她原本打算也葬在土里的，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福生一马当先走向小溪的位置，而王玉站起身后大脑一阵恍惚，最后看了一眼爷爷后，脚步有些踉跄地跟在福生身后。
福生扯下遮住眼睛的布条也不回头，边走边问道：“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王玉声音微弱地答道：“早上……吃了些干饼……”
福生无语，伸手在自己的包袱里摸了摸，结果只摸出来一枚仅有半个掌心大小的野果。
他将果子递到身后说道：“你先把这个吃了吧，待会我去打些肉食烤了给你补充体力。”
王玉伸出手掌接过果子，看着这枚又小又丑的果子，忽然又开始抽噎落起泪来。
福生皱眉道：“你……又怎么啦？”
王玉抽着鼻子道：“我……我也不知道……”
福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实在是奇怪，一个人的脑袋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泪水，好似怎么哭也哭不干似的。
到了溪边，福生在上游没多远的一处较为空旷干净的地方四周看了看，最终决定在那里布置营地。
他让王玉坐在石头上休息，然后去周围捡了些枯竹和木枝在地上升起了篝火，接着又去割了些野草铺在篝火旁烘烤，最后在溪边搬来许多石头将篝火和营地大致围了起来。
忙完了这些后他才坐下来喝口水喘了口气，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天色是越来越暗，天上显现出点点星光。
福生示意王玉稍作等待，他去看看能不能打到竹鼠或野兔之类的猎物。
王玉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看到福生带着一把小石头自信满满地走了，留下了她独自一人看着四周冰冷的暮色心中惊恐万分。
好在面前篝火明亮，不远处有零星的萤火虫飞舞，王玉唯有盯着令人安心的光亮捧着手中还未舍得吃的果子，忐忑不安地等着福生回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身后传来响动，王玉浑身一颤连忙扭头，看到了满脸困惑且双手空空的福生。
一股难言的喜悦涌上心头，王玉在心里祈祷福生可别再突然走了，她宁愿今晚饿肚子也不希望再独自一人。
“奇怪……白天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这片竹林似乎有些安静得过头了……明明有不少小动物生活的痕迹，可为何今天一整天都看不见它们呢，所能找到的最新鲜的粪便也是前一日留下的……莫非是天气热躲在巢穴不愿出来？”
福生说着看到了神色有些激动的王玉，他满脸尴尬地转过头去解释道：“这个……王姑娘，你喜欢吃鱼吗？”
接下来王玉就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神奇景象。
她看到福生站到溪边观察了一会儿，接着往水里甩了几枚石子，然后下水走了一遭，等再上岸时，手里竟然多了四尾巴掌长的鱼儿。
等福生在溪边将鱼处理干净带回来后王玉呆呆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福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眼神好，再加上经常练习，所以百发百中。只不过水里的事物位置总是有些奇怪，比岸上的目标更难击中些。”
“可……这是晚上啊……”王玉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你知道吗？王姑娘。”福生笑着说道，“其实直到我六岁那年我都以为每个人都和我一样能在夜中视物。”
福生低着头一边将鱼用木枝串起一边语气如常地接着道“直到那年有一天夜里，一群大人没找到的走失孩子被我循着脚印在河边找到并带了回村里，他们才知道我有这项本事。不过也因此他们才有了真凭实据确信我是妖怪转世，为了避免我这个‘妖怪’在将来给村子带来灾祸，第二天就把我和老爹赶出了那个村子。哦，老爹就是将我养大的人，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人世了。”
王玉心中一颤，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出现了福生自小就被一群孩子甚至是大人排挤、指责的画面，她轻咬着嘴唇为自己说过同样的话而满心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