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众生之外的女孩
在一个多月前，穆生的确是离开了堕影夫人的洞府。
可刚走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他就折返了回去。
他担心的正是此刻所发生的事。
于是他暗中跟随并观察着洛彤，想看看洛彤能否突破自我成功自立。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正确，失去了方向的洛彤一个人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此刻，穆生横抱着轻飘飘的洛彤，看着她在浅浅的微笑中流出泪水。
面对穆生主动、正式地向她发出的同行的邀请，额发被风吹乱的洛彤瞪大眼睛认真看着穆生，眼瞳中的泪珠映射出光亮，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耀！
穆生笑了笑，低下身体就要把洛彤放下。
可洛彤却突然伸出双臂搂住穆生的脖子，不愿从穆生的双臂上下来，挂在身前那略显薄弱的娇小身躯又蜷缩着向穆生身上靠拢了些。
“嗯？”穆生疑惑，莫非这就让眼前的小丫头爱上自己了？
只见洛彤表情认真道：“主人……很暖和。”洛彤的心思和她的肌肤一样洁白，从不对信任的人掩饰自己的想法。她的世界里，也并没有羞耻的观念。
“原来是这个原因……”穆生自嘲一笑。他感受到身前传来的一片冰凉，才明白原来浑身冷冰冰的洛彤向往温暖的事物。眼前这个行为，出自她的本能。
拥有黎炎血脉的他，身上有着恒定、火热的温度，的确十分温暖。
于是，穆生走到崖底的一块巨石边，靠着石头坐了下来，这样洛彤也不用费力挂着，直接就能坐在他怀里“取暖”。
洛彤趁势直接将冰凉的上半身贴在穆生身上，又以一只小手扶着穆生的胸膛，将脑袋枕在穆生的肩膀，浑身放松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竟是一副有些困倦想要入睡的模样。
事实上，洛彤为了时刻能迎接到夫人，也的确是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穆生身体略微僵硬，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穆灵也曾有过类似的举动，当下放松身体保持不动，任由洛彤这么做了。
未过十息，洛彤已经睡着。穆生所见，那副显得十分柔弱的睡颜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当真美得惊心动魄，与精灵一般的穆灵相比也难分高下。
随后，感到有些无聊的穆生取出来自族中东方立大长老的那本禁制古籍开始小心翼翼地翻看，以度过这段不知多久才会结束的时光。
看着古籍，感受着怀里如同婴儿般沉睡的洛彤，穆生为女孩的命运轻轻叹息了一声。
谁又能向他解释，世上为何会有这种强加于身、不可理喻的命运？承担此命运的人，莫非上辈子犯了天条？
想来想去都得不到答案的穆生，只有再次抬头看天，目光不善……
洛彤这一睡，睡了七个日夜。
而穆生就这样坐在崖底持续七日一动未动，一边学习着古籍里面的禁制之道，一边将身上的温度传递给洛彤，同时替她遮挡崖底的风霜。
这日清晨，洛彤睁开了双眼，她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健康，如星辰般纯净明亮的眸子动了动，回想起了睡着前发生的一切。
穆生合起古籍低头看向洛彤，看到的是女孩直勾勾的目光。
“……”两个人无言相对。
穆生以为洛彤醒来就会自己站起来，可现在发现她丝毫没有那么做的意图。
他只好说道：“洛彤呀，咱们，该上路了……”想以此示意洛彤自己下来。
可洛彤闻言后，沉默了片刻，接着竟重新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将脑袋埋在穆生的脖子和胸膛之间，也不说话。
因为她实在不想离开目前令她浑身感到舒适的、暖洋洋的状态，于是就直接遵从心中想法继续贴着穆生，看起来像是在和穆生耍赖一般。
这其中也有洛彤不太想回到地面，再次面对那曾令她找不到方向的现实的缘故。
穆生也察觉到了洛彤似乎缺少一些常人基本的认知和判断，所以有时会做出一些看似离奇的举动。
他目视前方，无奈摇头，只好继续放任洛彤在他身上缩着。并趁现在取下面具和洛彤说明他的身份和这一行的目的。
“洛彤，我名为‘穆生’，此行的目的是到天域中心去找一个叫‘玄道宗’的门派，之后……”穆生已经预见自己可能会把洛彤带在身边相当久的时间，所以提前告知了洛彤他的真实身份。
看到穆生真实面目的洛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如小猫一样缩在穆生怀里安静地听着，直至穆生介绍完了自己，又等了许久，她才开口说话。
“主人，会一直收留洛彤吗。”说出这话的洛彤，声音轻得就像风儿一般。
如果她终将会被抛弃，那么女孩只想知道，下一次，会是何时。
听着洛彤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那简单却又让人感到无比悲伤的问题，穆生陷入了沉默。
他之所以会收留洛彤，理由就摆在那，也不必多说。若非要解释清楚，那么就是：一来是因为他致使女孩落到这个地步，其中有他的责任；二来，穆生也无法眼睁睁看着洛彤消逝于风中，将其收留的主要打算是想教会洛彤如何生存下去。
之后，学会如何生存的洛彤，自然也就不需要他的庇护了……
可就是这些简单的理由和道理，在此情此景，穆生却难以向洛彤言明。
这个命运悲凉的女孩，难道天生就没有资格拥有来自这个世界的温暖和希望吗？
命运常对世人冷漠无情、肆意玩弄，但有血有肉的人，却可以做出选择。
于是穆生回道：“洛彤，生来背负着未知命运的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我只能向你保证，将来，除非你厌倦了，决定要自己离开，否则，你可以一直都留在我身边。”
得到如此答复的洛彤怔怔地看着穆生良久，良久……
这一天，女孩找到了生命中最值得前往的方向。并且那方向，让她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光明，和希望。
再无畏惧之心的洛彤自发从穆生的怀里下来，小巧的双足轻轻着地，一双眸子看着穆生，看着周遭的世界，如同第一次来到这个世上。
接着洛彤想起了什么，低下头轻声道：“主人……”
“小洛彤呀……‘主人‘这个称呼我不喜欢，你今后，叫我阿福就行了。”
洛彤闻言，点头道：“阿福主人。”
穆生扶额……
“算了，你干脆称我为‘公子’吧，如何？”
“公子。”洛彤重复了一遍。
穆生这才满意点头。
沉默了一下，洛彤重新说道：“公子，洛彤……有罪，来的路上……”
“哦，你是说，从飞舟上跳下来那个叫翠香的女孩吗，放心，我在你们后面接住了她。不过她不愿去凡俗，向我要去了一套修行法门后，才答应我不再自尽。现在她已经一个人孤身走上了修行的道路。”
翠香……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她……果然……很厉害……”对于做到了自己做不到之事的他人，洛彤感到佩服。
这时穆生又摸着下巴道：“小洛彤，你这头长发看起来是很美，不过也很碍事，不如就让公子来为你把头发修理修理怎么样？”
洛彤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恭顺地走到穆生身前，低下脑袋。在女孩的心里，自己的一切都属于穆生，区区头发，就是剪干净了也无妨。
穆生围着洛彤转了两圈，渐渐地，心中有了主意。
他手中取出二十张符箓，千符术发动，将它们凝聚成一把简陋却锋利的剪刀。穆生抬起女孩那一缕那代表着过往时光的青丝，缓缓剪过……
半个时辰过后。
穆生丢掉符箓拍了拍手，他站在洛彤身前打量着，止不住眼中的惊叹，仿佛看到的是世间少有的杰作。
接着他取出一面镜子放到洛彤眼前，笑着说道：“小洛彤，你现在的样子，其他人未必喜欢，可公子我真要被你给迷住了！简直……比我想象中还要完美！”
洛彤抬有些不适应地抬起轻飘飘的脑袋看去，额前总是会遮挡视线的东西消失，她清晰地看到了一幅从未见过的画面。
画面里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她的发形与世上的其他所有留有发髻的女子都不同，乃是只垂到脸颊边，发梢参差不齐但毫不显凌乱的短发。
奇异的感觉在洛彤心中升起，那画面中不苟言笑的女孩在她看来竟是如此与众不同，令她心生仰慕，令她自惭形秽！
看了半晌，洛彤才相信那个相貌与气质完美结合的女孩就是她自己。
“怎么样，喜欢吗？”穆生笑问道。
洛彤看了看穆生，只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就是镜中的模样。她伸出一只手触及自己的脸庞，又想到穆生刚才说的快要被迷住的话，竟一时间呆住了。
“嗯？”穆生疑惑，心想莫非搞砸了？
这时他才看到洛彤声音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喜欢。”
穆生松了口气，笑了笑，重新戴上面具祭出飞羽，跳上后向洛彤伸出了手。
洛彤抬起手有些犹豫，在洛彤心里穆生仍是身份尊贵的主人，她不该逾越冒犯。
至于刚才赖在公子怀里的举动……洛彤已经把那当成了一场不可能会发生在现实的梦……
穆生见状，笑着抓住洛彤那冰凉的的小手，一把将她拉上了飞羽。
于是乎，洛彤感到自己的世界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天翻地覆。
之后，飞羽缓缓加速，带着两人飞上了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