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北狄乱象
安萨赞听罢八思敏的感叹，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我北狄亡国？
不可能！
我北狄千万生民，他大周再大的胃口，他吃的下么？
至多...至多元气大伤罢了...
甚至...也算是给大周埋下祸根！
似乎是看到安萨赞眼中的冷意
八思敏轻笑
“王上，本座问一件事，她姬皓月主政至今，你观她是肆意妄为之人么？”
“又或者说，姬皓月此人，就是昏聩之主，看不到我北狄人入住九州的隐患”
安萨赞闻言，沉默不语
八思敏又叹道“她不是的”
“她所做的一切，定然是环环相扣而成”
“若是不出本座所料，她定然已经在幽州做好了准备”
“本座猜测，幽州的车马恐怕已经整装待发了”
“只等我北狄子民入关，然后分散到九州各地”
“从此，山河两望...”
安萨赞闻言，眼中满是怒意，长叹一口气后，嘶声问道
“国师可有良策？”
八思敏轻笑“良策？良策王上心中不是已经有了？”
“何况，这是光明正大的计策，唯有光明正大的还回去”
“良策？良策就是王上让我北狄子民看到，你，比这大周的公主更值得他们效忠，你能给的也比大周给的多”
“那么王上，你能做到么？”
安萨赞彻底无言
八思敏知道北狄底子浅。但是咬咬牙应对这次白灾的实力还是有的，只要王庭这帮人勠力同心，倾尽家产。度过这一难之后，北狄定然上下一心，浴火重生
到时候对上大周，谁输谁赢可就说不定了
但是...八思敏看着安萨赞的神色，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轻声喃喃“短浅”
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周围环境安静异常
安萨赞听得一清二楚
不由得浑身一颤
眼中满是不舍
八思敏长叹道“王上，若是不早做安排，恐怕白灾一停，北狄便是国将不国的下场”
“即便王上不舍得，也要表个态”
“不然到时候我北狄百姓心灰意冷，直接投向大周，若是再倒戈一击，王上该怎么应对？”
“想必王上也清楚北狄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若是王上给不了的，让那个女帝给了”
“你猜我北狄千万百姓，还会不会效忠他们的王上”
八思敏的每一句，都戳到了安萨赞的肺管子
但是他还是不舍的他的家底，那是他在北狄赖以称雄的根基，若是就这么丢出去，白灾一过，自己做的一切绝对是给他人做嫁衣
八思敏看着安萨赞的闪烁的神情，轻笑出声，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叹道“安萨赞啊安萨赞，若是你能像我哥那样，知道谁才是天下的主人，就不会这么顾此失彼了”
“你守住了你的财货，北狄百姓失去了他们的家人，朋友，亲人，牛羊”
“你再想让他们为你效力，为你卖命，你觉得白灾之后，他们会么”
“他们是穷，他们不蠢啊...”
八思敏看着安萨赞的样子，失望摇头，平静道“王上慢慢思量，本座还是那句话，即便王上不出钱，也要想办法筹钱赈灾，毕竟若是北狄千万生民，不认可王庭，这王庭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要知道，现在的焉支山，就在拒北关门口”
“那里，比这里更像王庭”
“毕竟，王庭给不了他们的活下去的希望，从焉支山方向来的人可以”
说着，八思敏转身离去，留下了安萨赞眼神犹疑的敲着桌案
三日后，八思敏看着安萨赞举行了为北狄百姓祈福的典礼，也看着他号召北狄权贵为北狄百姓出钱出力
更是看着他，将那些权贵捐献的资材一大半据为己有，然后从自己的内库，弄些发了霉的陈粮去充数
看到这一幕，八思敏仰天长叹
生死攸关之际，仍旧不忘谋私，安萨赞，你是既蠢且坏啊！
八思敏无奈，只能带着自己的国师府所有人力资材，自领一路人马，冲出王庭，一头扎进绵绵风雪之中
看着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北狄百姓，八思敏眼神颤抖，这些人的惨状，依稀让她想起了初入北狄的时光，那是的风雪，还不如今日。
但是那时的风雪，却让八思敏一刻都忘不了，寒风彻骨，岂是说忘就忘的？
八思敏眼神一凝，飞身而起
以半圣之姿，不遗余力，融冰化雪，虽然杯水车薪，却也好过于无动于衷。
来之前，更是将自己国师府的所有木器杂碎劈烂，将之作为柴薪留给眼前的百姓
百姓们自是感激涕零
而当她看到一群颐指气使的亲卫，一副恩赐的模样，将人召集在一起，随后将不足一斤的小口袋一人一个分发，随后绝尘而去
八思敏摄来一袋粮食，看着其中发黑发绿的粮食，嘴角抿了抿，大手一挥，将所有的粮食聚集在一起，随后将这粮食用自己的灵力翻覆洗练
一旁的老妇看到这副模样，长叹不语
她叫八思莹，是土生土长的北狄人，也是她收养了小时候的八思敏，为了这个小姑娘，也是吃尽苦头，所以至今未能嫁人，而当八思敏发迹之后，更是成了高不可攀的国师之母，嫁人，更是难上加难了
看着小姑娘凝重的神色，八思莹知道，敏敏，要拼命了
不过，那些王庭亲卫刚走不久，又有一群带着狼嚎的骑兵，冲破风雪，呼啸而至
“大周的骑兵？！”
“不对，他们没带弓弩！”
八思莹警惕的看着突然出现骑兵，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那群衣甲光鲜的骑兵却是满脸笑意，从身后没有轮子的车上取下一袋袋带着米香的粮食
还有干燥的柴薪和皮裘
走到那群茫然无措的北狄百姓身前，一板一眼的分发下去
不论男女老幼，无一人例外
甚至八思莹也领了一份粮食，不过看她衣着厚实没有送她皮裘
受灾的北狄百姓，看到这些实打实的物资，顿时热泪盈眶
活下来了！
包括那些已然准备走进风雪自杀的老弱妇孺，有了这些物资，度过白灾，显然是有希望的
领头的将领，看着跪倒一地的百姓倒是见怪不怪了
反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给他们感谢的机会，只是走之前，给他们留了一副罗盘和地图
上面标注了拒北关的位置，也写明了拒北关不闭关，只要是不带兵刃的北狄人，皆可入内
八思莹与八思敏呆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节
她大概估算了一下这些人留下的物资，若是留在原地硬抗这不见天日的风雪，显然是一场豪赌
一个不慎还是整个部落毙命的结果
而若是依靠这些物资，去往拒北关，这才是真正活下来的唯一可能
“好计策啊”八思莹长叹
半空中，八思敏已然处理完那些陈腐之粮，看到脚下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妈妈”
“你回去吧”八思敏平静道“如今的北狄，已经不需要国师府了”
八思莹闻言一愣，不解的看着八思敏
八思敏苦涩一笑，指了指远去的人马
“大周的骑兵显然是有备而来，紧紧跟着王庭亲卫”
“说明他们已然清楚北狄的情况，不论战略战术，他们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而我北狄，还觉得不过是死一些老弱妇孺的事情”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以一大堆陈腐之粮，对比这些饱满光洁的粮食，百姓心中，自然知道答案”
“你看吧，他们不会留在原地的”
“他们的王上，要他们死，他们的敌人，却拼尽全力让他们活。百姓知道该怎么选”
“北狄，要完了”
八思莹听罢，沉默不语
“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么？”
八思敏嗤笑一声，看向王庭方向，冷冷道
“若是那个蠢货知道事情轻重，舍得散尽家财支援北狄百姓”
“借助大周这股东风，白灾过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但是显然，那厮不是这样的人，便是权贵上交的赈灾粮饷。他都要贪墨”
“他不亡国，天理不容”
“就看看北狄百姓，白灾过后有几个忠于他的吧”
...
幽州城，拒北关
吴王姬正阖看着洞开的关门，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无奈
自家皇帝姐姐也太草率了些，直接就让关门这么开着，一旦那些狼子野心的北狄越关而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幽州啊...
另一边，曾经的大周皇帝姬正朔，此时一身玄黑衣袍，正不解的看着拒北关
“为什么她会将拒北关关门洞开？即便是北狄白灾，也不应如此大意才对？”
“难不成是因为她往北狄派了十万骑兵？所以才这么自信？”
王皇后在一侧静静的陪着姬正朔，似乎是看到他的疑惑，柔声解释道“从洛京传来的消息，若是今上派了以为自己的亲妹妹前往北狄出使慰问”
“然后说是在北狄就地赈灾，流云涵雪楼负责出所有赈灾所需”
“这拒北关的关门，听说这是那位九公主下的命令，当然也是今上同意的”
姬正朔闻言，眼中露出沉思之色“就地赈灾，公主？”
他曾经是皇帝，心智自然不俗，只是一瞬便知其中关节
“好一个釜底抽薪！若是北狄不知进退，经此一役便要元气大伤，更是有亡国之危！”
“但是，她怎么知道安萨赞是如此不知进退之人？”
王皇后闻言，摇摇头“臣妾不知，但是臣妾知道，今上不打无准备之仗”
一句话，将姬正朔心底的阴影勾起来了
可不是不打无准备之仗么。自己怎么狼狈退位的自己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她究竟是怎么断定安萨赞一定不赈灾呢？
洛京，便是柳念心思玲珑剔透，也被姬皓月的计策惊住了。
“所以陛下是如何断定安萨赞此獠，一定不跟我大周所行？”
姬皓月闻言轻笑“朕原本也不确定他跟不跟，只是想着借此机会让北狄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然后把北狄百姓散入九州，这样一来，三代之后，北狄人还是北狄人么？”
“但是朕万万没想到，这安萨赞如此不智”
“以为北狄百姓还是如过往一般，抛弃一些老弱妇孺，然后度过这次灾劫”
“甚至北狄百姓的救命粮，他都敢伸手”
“但是，他忘了，他有个敌人，这个敌人比他自己都要惦记北狄的百姓”
“这个敌人就是朕！”
柳念听罢，赞叹道“陛下英明，不过，老夫很好奇，为何陛下如此看重这些北狄百姓？他们不应该是狼子野心之辈么？”
姬皓月眼神悠远，看向远方，轻声道“有人跟我说过，决定一个国家存亡的人，是地位最低，人数最多的那群人”
“就想一个木桶，决定木桶存水量的，永远是最短的那块木板”
“而决定国家存亡的，也恰恰是最底层的那群人”
“他还说，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当初大周三面还敌，有天倾之祸，也是他让人直接放弃城池，转入山林周旋，生生把几十万强敌拖在幽州，难以进入九州半步”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朕也愿意相信他”
柳念闻言，抚须含笑
“原来是那小子，不过，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决定国家存亡的，恰恰是那人数最多，地位最低之人”
“也就是天下生民吧”
姬皓月点点头“是啊，朕以为他说的是错的”
“但是朕翻覆思量，发觉他一点错都没有”
“税，是他们纳的”
“仗，是他们打的”
“地，是他们种的”
“粮，是他们交的”
“似乎朕的衣食住行，都是依托在他们手上”
“朕有时候就在想，若是有一天，他们不想托着大周这面旗帜的时候，会不会就像当年厉王一般，国人暴动？”
“他给了我一个答案，会的”
“要避免的方法也很简单，他说人心是深渊，填不平的”
“现在百姓要的不多，不是一直要的不多”
“一旦有朝一日满足不了百姓的需求，那么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所以与其将压力直接交给姬家弹压，不如让九州之外的诸多国家感受一番”
“他说作为皇帝，可以有野心，但是最重要的是驾驭野心”
“尤其是驾驭别人的野心”
“甚至于驾驭一国的野心”
“当朕与整个九州生民的野心是一致的时候，天下无可阻朕者！”
柳念听罢，眼中满是赞叹
“老夫不如他啊，未及而立，却有如此见地，老夫感觉这小子，有在人间再立王朝的本事”
“却甘心为大周削去繁杂的枝叶，大周有这小子，真是大周之福啊”
听着这大逆不道之言，姬皓月丝毫不觉得怪异，面前的老人，可是九州最强之人，也是最强的读书人，说不过打不过，你不听也得听
更何况，姬皓月觉得柳念说的一点都不错
“有他，也是朕的福气”姬皓月笑吟吟道
柳念一愣，意有所指道“行礼了？”
姬皓月闻言，有些羞涩的轻嗯一声
柳念老脸不由得一沉“为何老夫没有一点消息？！”
姬皓月尴尬道“太师勿怪，因为...因为事急从权...”
柳念目光一扫，顿时了然，摇头无语道“这小子...算了算了”
“老夫是他师长，他无亲人在世，姑且也算是他长辈”
“陛下既然是这小子的妻子，老夫也不能坐视”
“这里是老夫证道之事的手书，现在留着也无甚大用，就放在陛下身边，当做开蒙之物吧”
“对陛下和...”
“都大有裨益”
姬皓月俏脸微红，微微抬手，清水见状，上前恭敬接过，送到姬皓月手边
“多谢...多谢师公”
柳念抚须大笑，朗声道“陛下多礼，左右无事，老夫就回内阁了”
“师公辛苦”
柳念含笑离去
姬皓月眼神慈爱的扶着小腹，神情满是母性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