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老乞丐也有道理

金灿灿的光洒落山林间，透过细密的枝叶化作斑斑点点。有些光点落在行人身上，照得人像只花斑猫；有些落在路边草木上，映衬得仙气袅袅；有些落在山鸡头顶，惹得山鸡烦闷。

“我去，我去，怎么飞到哪里都有这些小点点，烦死了！”

山鸡不断腾空又落下，可无论飞往何处，那些光点总是能形影不离地追随并附着。几番下来，太阳还没惹火，山鸡倒先怒了。

“哈哈哈哈。”

一旁观望的道人和剑客毫不留情，放声大笑。

“不是二爷，您是贼吗？这么见不得光啊，笑死我了。”

李楚捧腹大笑，身体抖动几乎站不稳，甚至还要扶着那匹黄骠马来笑。

道人笑过之后便抿起嘴唇，装作无事人。当然不是怕二爷秋后算账，主要是真不好笑，嗯，是的，不好笑。

心里反复默念，嘴上的笑容也奇迹般地收了回去。

看着仍在大笑的剑客，道人目光探去，眼底金光一闪而过，片刻确认无恙后方才微微点头。

这几日来，道人总算理解了秦武判口中所说性情大变，反复无常的深意。

初次醒来时，剑客一脸悲天悯人，苦大仇深的忧郁模样。如今刚走出岱山边界，剑客又变回以前的阳光开朗，只是好像开朗过头了。哪怕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勾起他的笑容。

就像个……神经病一样。

道人正遐想时，树下躲避光点的山鸡听得剑客嘲笑，勃然大怒：“还不是你这个臭小子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大路阳光烈，非要拉我们走这山野小道。”

本来一行人是要赶大路走的，快些也方便些。剑客却提议抄小道更快，而且还不容易晒太阳，道人向来喜欢这些山间小道，自是欣然应允。山鸡一开始也是同意，可如今却闹起了脾气。

剑客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笑容，嬉笑道：“嗯哼，莫非二爷喜欢去大路晒太阳，那我也是没意见啊。”

“你！哼哼，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话说，二爷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些光点呢？”

“老子有必要跟你解释？”

“在下向伟大博学的二爷虚心求教。”

“呃……就是这些光点落在我身上，有些地方忽冷忽热的难受。还有点影响到我的全身色彩分布和整体美感了。”

“噗哈哈哈，没想到二爷还是一只爱美的小山鸡呢，哈哈哈。”

山鸡的诚心解释引来的是剑客愈发猖狂的嘲笑。

这次，李楚真的是连腰都挺不直了，跪在地上狂笑。

“我去你丫的，李楚你小子滚来受死！”

山鸡彻底怒了，振翅朝剑客飞去，锐利的鸡爪当头抓下，誓要薅光剑客头发。

“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啊哈哈哈。”

李楚死性不改，即使正在逃亡过程中，也压不住那离谱的笑声。

一人一妖，他逃它追，一时间欢声笑语回荡林间。

陆离颇为无奈地摇头，更深刻地感受到了李楚的精神变化，没有办法的同时却也能说——多笑笑好啊。

几人说说笑笑，也走了一路。

不得不说，到底还得是本地人。李楚地地道道的一名青州人士，又是江湖游侠，对青州的山势地形了如指掌。

这带的小路虽然弯弯绕绕，确实要比大路快些。

只绕几圈弯又回到主干道上，而且还离中州交界处不远了。

剑客指着前方，扯着嘴角道：“前方应该有家野店子，可以先去那里歇歇脚吃点粗茶。后面的山头呢，大约有三四个，都是些矮山头，翻过去就是中州了。”

道人淡淡点头，慢慢地朝剑客说的摊子赶去。

来到时，又与现实有些出入。原本应该人来人往、兴旺发达的小店，如今只剩破败的木楼，那幅店招挂在旗杆上摇摇欲坠，昭示着破落之象。

剑客瞧见，急忙捂着嘴对道人解释：“嘶不应该啊，按理说应该是开着的，我一年前来的时候生意那么好，店家怎么跑了呢？”

方才笑的太多，导致现在剑客嘴角阵阵酸痛。

道人观望着眼前的两层木楼，温声道：“少侠不必介怀，世事无常。这家店开不开，路总是要走的，不关你的错。能有个安身之地就好，走吧。”

说完，道人一步当先走进木楼内，羊驼和山鸡紧随其后。

李楚念叨着道人方才的言语，只觉深奥，也牵着马走了进去。

按理说这种酒家，应该要把马绑在后头的，可是如今人走楼空，便无关紧要了。

走进来，发现里面那些茶桌碗筷依旧在，看来店家是位豁达人，还给后来人留了些东西。

道人从褡裢内取出一些破碎衣角料，拿来擦桌椅。桌椅上灰蒙蒙的满是尘埃，看样子是久不打理了。

地上更甚，积累的灰尘一脚踩下能扬起半屋子的灰。

即使是对环境无大要求的道人，心里也起了一丝厌恶。

剑客从后头看见，正要上前帮忙，一道声音却从角落响起。

“二位若不介意的话，来我这坐坐吧。”

声音响起，两人才发现大堂的一角躺着一名乞丐，整个人脏兮兮的。可透过窗边阳光直视，其脚下的地面却是纤尘不染，干净的很。

道人想了想，走了过去，拱手道：“那便失礼了。”

“道长客气。”

陆离挑了一地坐下，山鸡则依旧立在肩膀上。剑客也是个大咧咧的性格，有没有灰尘，灰尘多少，对他来说都无甚大碍，不过能坐在一处净地，何乐而不为。

于是也跟着道人一并坐下。

至于两人的羊驼和马，本就不嫌脏，随便寻一处就歇息了。

道人放好褡裢行李，这才有空打量眼前人。凌乱油腻的长发上不知有多少跳蚤舞动，黑白相间的头发已经垂到颈部，遮住了主人的脸，使得外人不见真容。只有那股熏天的臭气回荡附近，乱人心神。

近看之下，才更能体会到那股差异，本身的脏乱和环境的洁净相比，显得异常突出。

道人想问，又怕唐突。

庆幸的是有个愣头青——

“我说老乞丐，你自己都这么脏了，还有心思打理周遭呢？”

李楚江湖中人，百无禁忌，更别说还是现在性情大变的情况下，当即不管三七二一问了出口。

乞丐愣了愣，片刻后洒然一笑：“哈哈哈，少侠此言差矣，老朽只是身体脏了些，心却不脏，为何不能有个清净呢？”

此言一出，道人和剑客俱是心神一震，没想到路边随处可见的一位乞儿也能说出一番道理，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道人想着，表示赞同：“确是如此，心静者自有另一番境地，多谢老先生肯开金口出玉言。”

“哎呦，道长说笑了，哪有什么金口玉言，更当不起先生一词。道理人皆可言，或大或小，不是一家之言嘛。”

道人眼睛又是一亮，深感受益匪浅，就连方才略带轻视的剑客也重视起眼前人，哪怕他仅仅是一名乞丐。

陆离张嘴，想要向眼前人再讨教一番，却有一声惊雷起，转瞬屋外风雨来。

老乞丐眨了眨眼，悠悠起身，笑道：“哈哈，既然少侠嫌弃老朽脏，那老朽便去借这天地甘露沐浴一番好了。”

说完，老乞丐头也不回走，大笑着扎进暴雨中。

夏日的雨来的又大又急，绿豆大的雨滴淅沥沥地落下，很快淹没了那名老乞丐的身影。

道人眯眼看去，影影绰绰间，有道身影不畏暴雨不惧泥泞，潇洒前行。

而后收回目光，又瞄了眼老乞丐原先坐的地方，本来干净的地面染上了一缕灰尘，异常惹眼。

“唉，老先生，身脏者又岂能妄图心静。”

一声哀叹在磅礴大雨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