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佛前叩首
走在迂回长廊中，陆离时不时和些香客擦肩而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互不相识，可即使只是匆匆一面，也已经完成了再寻常不过的遇见。
沿着木质长廊绕了好几圈，可来来回回，却始终都逃不出佛殿附近。
陆离知道，自己又迷路了。也不能怪人家佛庙太大，只是自己路痴罢了。所幸今日余下的时间还多，也不妨趁着好心情，再游一遭。
走到一处月洞门前，陆离刚跨步要迈进去，却被门后两和尚给阻拦了。
“不好意思施主，此地乃是我灵隐寺禁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阿弥陀佛，还望施主理解。”
两个和尚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一个严肃警告一个温和劝诫，倒是让陆离开了眼，没想到这年头和尚也会这些弯弯绕绕。
可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只能听凭人家劝告了。
陆离拱手：“那便是陆某失礼了，两位师傅，有缘再会。”
两和尚互相对视，皆是有些困惑，想来是不大理解陆离说的“有缘再会”。
不过出于礼数，两和尚依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感谢施主的理解。”
陆离还礼，带着山鸡信步离去。
“师兄，这道人好奇怪啊。被他看着，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隐私，很是怪异。”
“你也有这种感觉？确实，这道人……”
两人闲谈间，目光移向陆离的方向，却发现陆离早已消失不见。
————
“小离子，那两和尚……”
“嗯，他们都是有真修为的。”
陆离背负双手，闲庭信步，慢慢地欣赏着佛庙内每一处景致，就连墙边角的一朵野花也不能错过。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能引发人的好奇，就像那两个和尚。
陆离方才细细看去，那和尚都是修过正宗佛法的，且实力不低。拿罗汉寺来作比较的话，恐怕罗汉寺的那些弟子全加起来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嗯，素心禅师应该打得过这两人。
见微知着，可见灵隐寺果真有大背景，就是不知身后是哪家隐世佛门了。
嗯，还有可能是道观，就像闲云观和罗汉寺，谁能想到一家寺庙的后头背景竟是道观呢。
万物因缘际会，不可随意揣摩。
陆离侧头，望着这深院白墙，悠悠叹气。
唉，可惜，要是那两师傅不拦的话，自己还真想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大诡秘之事。
顺着外墙绕了一圈，在一处年代久远的白砖墙前，陆离听见了一阵痛苦的低吼声。
“呃呜呜呜——”
声音低沉，甚至带着点绝望的意味。
陆离抬头望去，墙内是一座金色尖顶宝塔，鎏金色的瓦顶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生辉，令人目眩神迷。
想了想，左顾右盼，四下无人。陆离掐了个隐身咒，慢步穿过白墙，走了进去。
“小离子，你不是说不能随意打扰别人吗？”
肩膀上二大爷迷惑发问。
“笨，没听见有人向我求救呢嘛。”
山鸡瞳孔瞪大，满脸不可置信。
陆离不去管它，径直向那座金色宝塔走去，走至门口，却发现无人看守，只有一把铁锁，牢牢锁住了木门。
“唉，这困住的还是自己的心。”
陆离一个跨步穿过木门，进入里面，昏暗一片。外面明明是艳阳天，里头却透不进一点光亮，甚至连灯火都没一盏。
孤寂的黑暗，最是可怕。
“呃呃啊呜呜——”
又来了，那种痛苦的低吼声。
“好像在楼上。”
喃喃一句，陆离朝手吹了口气，一团明黄火焰涌现手心。凭借这点明火，心中怡然不惧，大步流星向前。
师父说过，自己是人族前十，所以此地哪怕有什么大恐怖，想来自己应该也能应付的。
沿着红木楼梯拾阶而上，直达最顶层。透过手心的火光，陆离看见了一个老和尚，他背对着自己，面对着一座高大佛像。
老和尚不断以头抢地，磕得砰砰响，频率很稳定，三秒一个。同时口中还含糊不清地低哼，那声音很熟悉，便是刚刚在墙外耳中听得。
陆离没再靠前，只是静静呆在原地看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个老和尚伴着青灯古佛，这画面倒是颇有意境。
如果不算老和尚痛苦低吼声的话。
“小离子，这老和尚在干嘛？”
“嘘，莫要吵闹，他在压制心魔。”
“心魔？”
“嗯。”
“嘶，快看那和尚。”
二大爷伸出翅膀，往前一指。只见老和尚佝偻的后背冒出了紫黑相间的浓烟，浓烟在半空汇聚成一张张人脸，发出声声呓语，让人情不自禁陷入堕落。
“啊啊啊——”
老和尚压抑中带着痛苦的咆哮响彻整个大堂。
就在他咆哮的同时，身前的那尊金色佛像爆发出耀眼金光，金佛睁开眼眸，金刚怒目。佛光直射而下，正照着老和尚，其背后的紫黑浓烟缩回去一些，过一会又更加强烈地反击回去。
佛光和紫黑浓烟僵持着，两者不相上下。
“小离子，你……不上去帮忙吗？”
“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不急。”
陆离淡淡道，双手背负在后。他算是看出来了，此地没有什么大恐怖，只有一个被心魔所困的高僧。
“心魔要赢了。”
陆离喃喃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没有硝烟的战场。
金光一开始和紫黑浓烟打成平手，但过一会因为没有人供给法力，便渐渐弱了下来，被浓烟侵蚀着。
照眼前这情况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这老和尚就要被心魔吞噬了。
“小离子。”
山鸡振翅飞起，焦急呼喊。
“稍安勿躁，莫慌。”
陆离依旧从容，眼睛没有离开老和尚。
这时，佛像上的金光慢慢淡去，紫黑浓烟爬上了佛身，金佛失去了灵性。
“啊啊啊——”
老和尚怒吼一声，霍然撞头，眼睛已经被深邃的黑暗填满，没有一丝眼白，口中怒吼道：“我没有错，妖就是该死！”
嘶吼完，向陆离冲了过来。
“啊啊啊，小离子，他杀过来了，快想办法——”
二大爷的嘶吼声比这老和尚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嘶，这是把我当成某个妖物了吗……
陆离心里暗自猜想，但手上不敢怠慢，快速掐诀念咒。片刻后，一缕清光萦绕指尖，伸手一指。
“去！”
清光迅速打入老和尚眉心，老和尚顿了一下，定定站在那里，左眼短暂恢复清明。
“我是谁？我在哪儿？妖，真的该死吗？”
“废话，妖当然得死！你忘记你小时候的遭遇了吗？”
两道不同的声音从一个人嘴里发出，一道人心迷惘，一道迷惑人心。
“啊啊啊——”
眼见心魔又要占据上头，陆离悠悠一叹，复长吟道：“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我无为。”
道家，静心诀！
陆离虽然不会佛门的安神凝心术法，但道家的，他还是略通一些的。
淡然的声音于室内回响，余音不绝。老和尚眼里的黑暗如潮水般迅速消退，远处那座被污浊的金佛又重新焕发金芒。
“阿弥陀佛。”
念了声佛号，老和尚盘膝坐地，双手合十。
陆离也不急，就站着慢慢等他。
过了一会，佛像身上的金光慢慢稳定，老和尚也再次睁开了眼眸，眼神沧桑。
随后双手合十，点头致谢：“阿弥陀佛，多谢道长。”
陆离拱手还礼：“大师客气了，助人为乐，乃我平生所好。”
想了想，又问道：“大师在此处呆了多少年了？”
似刚刚的心魔侵蚀程度，陆离保守估计，这老和尚得在这受苦五十年了。
老和尚悠悠一叹，目光放空，过了半刻后才说道：“唉，佛前叩首，已有五百年矣。”
“……”
陆离：我还是太保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