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往事随风
“怎敢劳烦江神大人亲自等候。”
陆离也客客气气地还了一礼。
“上仙法力高超，前些日子为江上百姓除去水妖，自是值得小神等候。还请上座，喝一杯粗茶。”
陆离点点头，也就着坐下了。
人家盛情邀请，自不该拒绝。
捧起一盏茶，轻轻呼气，一圈白雾瞬间沿着杯壁荡开，是杯热茶。
蒸腾的热气混合着茶香，钻进鼻子，是清新的豆香。
浅浅抿一口，口感爽滑，一开始有点苦，然后便是回甘。
口齿留香，上等好茶！
陆离眼睛放光，虽心里已有几分猜测，但还是问道：“这茶，莫非是西湖龙井？”
“上仙好眼力，正是。”
那许仙也捧起一杯，对着陆离说道：“前些日子，上仙在江上除了鱼妖，可是帮了小神一个大忙。在此，小神以茶代酒，敬上仙一杯。”
陆离看着他把茶喝完，才慢条斯理道：“许公高看我了，陆某并非是什么上仙，只是山中一道人，叫我道长便可。”
“这怎么使得？”
“陆某说的。”
许仙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接着道：“好，那便依道长所说。”
陆离一笑，转而朝下面看去。
如果不是没有通行道路的话，这座山头本该是一个极佳的观赏点。
从山上往下看，那阴阳台变成了一个太极图案，有时候稍微扭头，甚至感觉那图案在转动。
山下的人都变成了一粒粒小黑点，碧蓝的溪水好似一条蓝色彩带，飘在天地间。远处的青山如黛，也只能瞄见露出的一点头。山水结合，好似一幅天地水墨画。
万事万物变得细微，连带着声音也变小了。
风声把切磋声，呼喊声，打斗声送来，但是几乎不可听清。
极目远眺，有两个黑点在阴图案上比试，其中应该有李楚。
其实这些东西，只要陆离想，都能看得，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有时候对事物的了解太过清晰，也不是件好事。
半醉半醒的活着，方才有趣。
“道长很喜欢看这帮江湖人比武？”
“一般般，喜欢风景更甚。”
“哈哈，妙哉。”
许仙大笑，随后看向山下那众多的人潮，目光深邃，最后一声长叹：“唉，其实，我更怀念第一届武林大会。”
陆离投来惊奇目光：“哦？江神阁下还看过第一届大会？”
“嗯，小神不才，任职也有四百多年了。还记得第一届大会，那时没有阴阳台，只有三十六个年轻人齐聚此地比武，也算是一场盛宴啊。”
“三十六人？莫非……”
陆离记起了李楚跟他说的三十六个大门派。
“不错，正是那三十六个门派的开山祖师。他们当年也都是青年才俊啊，一身武艺高强。自发聚与此地，每个人不论出身，不问来路，只凭本事比高低。小神始终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武林大会。”
“确实。”
陆离有所感慨，再看下面的武林大会。前三甲被大门派预定，劝退选手等等操作，简直藏污纳垢，不堪入目。
“不过，现在的武林大会也算是一种特色了。”
许仙一旁插嘴，打断陆离的联想。
“哦？”
“江湖之人，本就追名逐利，这也是现在的武林大会变得此般不纯粹之因。怎么说也沾点江湖气，又怎么不算得是江湖呢？”
“哈哈哈，是极是极。”
陆离开怀大笑，也确如江神所说，每个人心中的江湖都不同。
纯粹的刀剑生活，快意恩仇，这是江湖。
肮脏的人情世故，圆滑处事，这也是江湖。
江湖是多面的，不该被局限。
陆离忽然醒悟，倒是自己的思维被局限了。
“多谢江神提醒，陆某大有所得。”
“道长天赋异禀，不关小神的事。”
陆离嘴角扯了扯，这江神，是个会说话的。
想了想，陆离问道：“许公今日来找陆某，恐怕不止为水妖这事吧？”
许仙脸上露出纠结之色，最后一咬牙，急促道：“确有其他事，但……”
“白蛇传是个感人至深的好故事，陆某也曾听说过。”
许仙脸色一滞，苦笑道：“原来道长早已知晓。”
“只是猜个大概罢了。陆某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但许多故事大多由后人编写，不免得添油加醋。如果能听故事原主亲自诉说，自是极好的。”
许仙沉吟一会，缓道：“那小神便讲给道长听。”
“陆某洗耳恭听。”
“小神……确实是故事里那凡人许宣。”
陆离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这一点，他早有猜测。
“呵，道长既然听过白蛇传，那想必也知道故事中人的结局了？”
“嗯，白蛇被镇压雷峰塔，青蛇不知所踪，凡人许宣孤老终生。”
“……所以说人们只想听自己愿意听到的，大多数时候，真相并不重要。”
“那在许公这里的故事，又是如何？”
儒衫男子沉默片刻，怅然道：“白蛇确实被镇压雷峰塔下，青蛇受了重伤，而那个凡人许宣，呵，也就是我。当时得知娘子要被镇压塔底千年，我一届凡人，无能为力，可也怕时间流逝，死去后再也见不到佳人。”
“幸得有位高僧劝解。我按照高僧嘱咐，改名许仙，跑来余杭开了家医馆。时逢乱世，还有灾病横行，我的医术起了大用，救了很多百姓。之后虽死去，但那些被我救助过的百姓感我恩德，为我修庙建祠。”
“所以，便有了现在的钱塘江江神。”
听完全篇，陆离目光恍惚，这故事也许没有白蛇传那么凄美动人，没有白蛇传那么容易引发他人的共情，却也是个独一无二的好故事了。
至于许仙故事中所述的高僧，应该是忘尘大师了，那时候的他应是处于快要滋生心魔的状态，但还有些理智。
总算是做了一些正确的事。
陆离目光移向许仙，又问道：“忘尘大师虽然没有将白蛇杀死，却让你们夫妻无法相聚。千年光阴，可不好等啊。许公，就不恨他？”
许仙却是摇头一笑，带些洒脱。
“道长说笑了，大师人是好的，只是他的心好像偏了。起码他还给我们夫妻俩留了条路。小白能时不时魂魄出窍来陪我，而我能成为江神，也有大师的一份功劳。至少，这千年时间，我能陪她度过，不至于让小白孤苦伶仃。”
“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人嘛，总要看开一点，抓住生活中的乐趣，才能不至于让自己活得痛苦。”
这时，江上柳树中，有几棵开始掉了一些枝叶，被风带去远方。
许仙眼睛一亮，手指前方：“且让这往日烦恼随风而去，大胆展望未来。”
闻言，陆离轻勾唇角：“许公说的是极，也许很多神明都没许公活的通透。”
“胡言乱语，让道长见笑了。哦对了，和道长相谈甚欢，差点忘了。小神此来是为前些日子娘子的冒犯致歉。我家娘子急于破解封印与我团聚，这才想着请道长出手，无意间冒犯，小神特来谢罪。”
陆离想了想，哦，是那位白依姑娘。不由得看向许仙，羡慕的眼神仿佛在说：好福气啊。
“许公不必如此，并非是陆某不能帮，而是真的帮不了。”
许仙的眸子黯淡了下，不过依旧有礼：“小神知道。”
“况且，忘尘大师已经给你指明了方向，陆某也不好插手。”
许仙霍地抬头，方向？
皱着眉头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是功德之力！
“道长的意思是只要多做善事，多积功德，便能早日与拙荆相聚？”
“许公聪慧过人。”
得到陆离的肯定，许仙面色忽的红润起来，生活亦是有了希望。
心里暗自念叨：多做善事，便能救出娘子。
同时对陆离弯腰作揖：“多谢道长指点，小神感激不尽。”
陆离伸手搀扶：“是许公自己的智慧，不关陆某的事。”
就在一人一神相互恭维时，下方的比试也随着那阵微风，慢慢结束了。
不出意外，李楚得了魁首。
也不出意外的，李楚摘下了陆离给他的斗笠。
少年意气风发，剑指燕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