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忍耐
在叹完气之后，特休斯轻轻地坐到床边，俯视着平躺着的小巴蒂。
他先变出几条绳索将小巴蒂的身体固定起来，避免再次被突然袭击，在这之后，他唤醒了他。
“我亲爱的克劳奇学弟。”看到小巴蒂睁开眼，他语调轻缓地说，“我们才几天不见呀？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因为所有人都说我跟着我哥哥一起死了？”
“……你这个骗子。”小巴蒂恢复了清明的灰眼睛用力地瞪着他，“是什么让你起死回生了？”
“正是因为学弟你对我的担忧，让我从死神的国度折返……”特休斯漫不经心地将手掌贴覆在小巴蒂的双眼上，使他不能那样凶狠地瞪视着他。
“那晚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就连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伏地魔大人在即将杀掉那个预言之子的时候发生了某种可怕的意外……那个预言成真了。”
特休斯轻轻地弯曲手指，像曾经抚摸自己的魔杖一样，并拢两根手指，隔着眼皮抚过很有弹性的眼球。
“诚然，那时候我可以再次尝试去杀了那个仅有一岁的孩子，但有了伏地魔大人的前车之鉴，我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方案——就此撤退。”
“更何况，那是‘有能力打败黑魔王’的人，又不是‘将要杀了特休斯·冈特’的人，我又为什么非得杀了他呢？伏地魔大人倒下了，他变得极为虚弱…虽然还没死，但这也是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机会了……”
特休斯松开手，面带笑意地看向躺在床上难以动弹的小巴蒂。
“我要趁现在挣脱他所设下的束缚，所以…对我来说，他回归的时间越晚越好。于是我主动促成了当时战场上的混乱，又劝阻了对他忠心耿耿的食死徒去寻找他。”
“你…”小巴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曾经说过，如果你违抗他，你会死…”
“是啊。”特休斯笑着点了点头，“但正是如此、正是如此…我才要违抗他，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的性命轻易地交到其他人手中。而且我很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他说着，脸色又沉了下去，冰冷得和刚刚的他判若两人：“他将我看成一件工具…我怎能轻易认同？”
他这种阴晴不定的表现，小巴蒂看得不少。但是没有隔着那张冰冷的银制面具的次数，就要少上很多了。
“你露出这副表情，是你看起来最真实的时候。”小巴蒂说，“平常你总是笑得太假，但有很多人都信以为真。”
“你总是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特休斯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因为这个，刚刚你父亲还在想…你是不是被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人骗了感情。”
“别在这种时候提起那个老家伙。”小巴蒂还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然后又说，“把我放开吧…我会协助你的。”
“还以为你作为伏地魔大人的崇拜者，会严厉地批评我呢？”特休斯轻轻挥动魔杖，那四条绳索瞬间消失了。
小巴蒂坐起身松了松手腕：“如果你被人用夺魂咒控制过，就会知道我现在没什么心情批评你。”
“那还真是……”坐在床边的特休斯悠哉地向他那边一靠，直接仰面躺在了小巴蒂的腿上，“很可惜，我没有类似的经验，毕竟被人施夺魂咒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亲爱的克劳奇学弟，你知道待会该怎么说吗？”
“我会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说自己是被夺魂咒控制的……那些家伙都是这么说的。”小巴蒂说着，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憎恶的神情，“那些迫不及待地背叛了主人的家伙…”
“伏地魔大人复苏之后，还得依靠他们的力量呢。”特休斯闭着眼，说得很轻快，“对他忠心耿耿的家伙有一部分死了，剩下的都被抓进了阿兹卡班。顺理成章地，这些逃脱了审判的人，会是他回归之后能够利用的第一批人手……”
“你说你不希望他复活。”
“我说的是，不希望他这么快地复苏。”特休斯纠正了他的话，“但若是他就此退场，舞台上也就没什么乐趣可言了。所以他必须得回来，以一个盛大的、让人必须得仰望的排场回归……我亲爱的兄长最喜欢那样了，希望他在回来之后能原谅我小小的叛逆。”
“具体是多久？几年？”
“说不定是十几年。”
“他回来之后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还真是遗憾。”特休斯叹了口气，“我还是想想其他的事吧…”
就这样，特休斯得到了一个支持他的学弟，克劳奇先生得到了他听话懂事的儿子，这样双赢的局面让他们都很高兴。
在这之后，特休斯开始孜孜不倦地利用神秘事务司的资源，开展他对灵魂的研究。
他尝试了很多种办法，但这些都只是让他得到了无足轻重的副产物。一年的时间投入其中，简直就像往一个无底深潭之中丢了条柔软的丝帕，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即使对神秘事务司来说，一年的时间毫无成果也是正常的事情，但看不到尽头的研究让他觉得无趣，于是在早早地从魔法部离开之后，特休斯决定着手去做另一件事。
他要去看看布伦特学长。
当然，这次见面和以往并不一样。
他选择了一条距离格林格拉斯家的宅邸很近的街道，对着过路的麻瓜释放魔力，用从前那只手环抽取布伦特的魔力，用以弭平那种饥饿感。
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只手环还留在布伦特的手上。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渡鸦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的身体有所好转的人……不过，也不知道布伦特学长在脱罪之后，会以何种模样来见他？
特休斯感受着布伦特和他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心底忍不住有些雀跃。
在感受到那种熟悉又陌生的、魔力被抽取的感觉时，布伦特正在照顾自己的孩子。
他的容貌看上去十分憔悴，但并非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反倒更像是受到了心理上的摧残，痛苦了有一百年那么久一样。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由于身体的缘故，此生都没有与人结婚的希望，所以在得到了机会以后，他比任何人都更深爱着他的妻子。
但是，正在不久之前……
布伦特看着面前安睡着的小姑娘，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不要流露出太多的憎恨。
“渡鸦…”他抬起手看了看扣在上面的手环，“你果然还活着啊。”
他站起身，大步地向外面走去。路上遇到了他的堂兄弟，他也并未在意对方那种怜悯的神情。
在布伦特坐到他身边的时候，特休斯没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任何意外的神情，好像他早猜到了谜底似的。
“布伦特学长，好久不见了。”特休斯轻声地说，“但愿我来得不算晚。”
“特休斯。”
布伦特的声音里满是死一般的平静，这种语气让特休斯感到了不安。
“我在。”特休斯伸出手握着布伦特的手，“学长，你怎么了？”
“果然是你啊……既然这样，我也能安心了。”布伦特的语调毫无起伏，“我的妻子离开了我。她因为难产而死。…一个女巫竟然会难产而死。仅仅因为这个孩子和我一样…身上背负着家族的诅咒。”
“我母亲也是这样因我而死。我的父亲因此没再娶其他人，他将对她的爱都留给了我…他是个好父亲。”
布伦特低垂着头，肩膀略有些颤抖。
“但是我做不到……我无法原谅我曾经的心怀侥幸，也没法原谅夺走了她的那个孩子…即使我知道，如果她能看到，她会更希望我照顾好孩子们。”
“可一想到她要独自前往死神的国度，我就更难原谅这一切。”
“……”特休斯从椅子上站起，在布伦特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的双眼。
那里面没有任何神采，简直比一块石头还不如。特休斯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有这样的欲望。
“你曾经因为不愿过早死去的愿望而成为了一名意图征服死亡的食死徒。”特休斯有点困惑地问，“为什么现在却想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做不到看着她独自前往死神的国度，那条路多么冷寂……”布伦特沉闷地说，“我早已准备好毒药，却因为那两个孩子该托付给谁而迟迟没有将致命的毒药喝下。随着我心中的悔恨一天比一天更深，我想自己很快就不会顾忌这些尘世中的事情，而是一心想要去死后的世界去找她了。”
特休斯知道他所说的全是他心中所想，但也因此难有话说。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想，我就能说服每一个人。”他说，“但我发现死亡就是现在的你最大的愿望…”
“特休斯，如果你想帮助我，就答应我，在我死后，你会照顾我的孩子。”
……
特休斯痛苦地闭上了眼。有人在意他本来是因为日子过得太无聊，所以才会来这里找布伦特的吗？为什么现在他又多出两个小孩要养？
“因为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我的堂兄应该会是下一任家主。对我来说，作为托付后事的人，他远不如你…”
“哪怕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家伙？”特休斯摇了摇手上的手环。
“能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全自己，正说明了你的谨慎。”布伦特看着他，“而且…我的第二个孩子和我一样，她能帮上你。”
“……那也好。”特休斯重新坐回他身边，“我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和你的第一个女儿一样大，也是女孩，她们应该能成为好朋友。”
“谢谢你，特休斯。”
特休斯带着他和他的两个孩子回到自己的家里，又说服他留下了一些记忆。
“在她们长大之后，总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又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特休斯用他后来得到的冥想盆完成了这件事。在这之后，布伦特在他的身边服下了毒药。
“将我与她埋葬在一起……”
布伦特在失去气息之前，向着他面前的虚空伸出了手。
特休斯无从得知他是否看到了什么，又究竟有没有死神前来接引他。
目睹他在自己的面前失去气息，特休斯的心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感。
他穿上黑色的袍子，带着布伦特的尸体回到格林格拉斯家的宅邸。在说明来意之后，他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见到了格林格拉斯家的家主，卡缪·格林格拉斯。
“伯父。”带他进来的是布伦特的堂兄，他们曾经在布伦特的婚礼上有过一面之缘，“我不知道您是否已经有所感应……就在方才，我得知了一个噩耗，我堂弟，您的儿子，他……因为受不了打击，已经背离了人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卡缪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你先离开吧，让我和布伦特的朋友说两句话。”
特休斯用眼神向那位堂兄表示感谢，对方也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无声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将门关起。
卡缪看上去比起为自己的儿子证婚的时候要苍老了很多。特休斯怀抱着布伦特已经失去生息的躯体，和他一时相对无言。
“把他放到床上吧。”卡缪侧身让开了位置，“这就是他的房间。我听说他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就觉得不对了……”
特休斯将怀中的躯体放到那张床上，左右看了看这个房间。房间不小，陈设却相当简洁，摆放得最多的是各种书籍。看得出来，布伦特·格林格拉斯并不是一个重视物质享受的人，或许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打发时间的方式都是读书。
“即使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继承家族，我也从未想过要将这个担子交给他，但是因为这些年以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好，家族中的其他人渐渐感到不安…并非是我自夸，布伦特原本便有超凡的天赋，要是他克服了那种诅咒的影响，和他同辈的所有人都很难与他相提并论。”
“在黑魔王倒台之后，很多人都想借机把他交出去……我勉强顶住了压力，但是这也让他的心情更不好了。”卡缪说到这里，终于再难忍住泪水。
然后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再叙述了，布伦特的妻子在那个时候怀孕，他因为有着妻子的支持，所以并没有被这件事给打击到。
即使他并非一个普世意义的善人，他也依然会因为目睹父亲所承受的压力而难过。偏偏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就在这样的忍耐之中，他的妻子因为难产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