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白刃横江

八月下旬，距离鱼妖从白石城外被驱逐已过近两月，余晋在河湾踏波而行，随着他四足交替落于水面，涟漪渐渐扩散，月光下水面一片细碎的金光。

身周幼儿手腕粗细的水流快速绕身而行，蓄势待发。

当初他刚刚学会聚妖气于四足，履水横渡大江之时，尚不能分神，需要静心控制足下妖气，一个不慎就会散去妖气落于水中。

而现在经过这数月的勤苦练习，他已能同时聚妖气于四足和运转妖气控制水流绕身而行，动念不见生涩，妖气运行如行云流水般熟练，轻翔灵动。

唯一的缺点就是妖气消耗有些大，支撑不了太多的时间，不知道等自己化形后能否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妖气运行。

他将发散的念头收回，再次放到水枪术本身，如何更能增加这道道术的威力呢？这十数天一直在思索这件事。

脑中念头翻腾，他已行过河湾中心，即将接近大河急流，忽觉身侧水流有异。

余晋操控周身水流履水踏波同时思量自身道术一事已经有十数天，每晚都会在这河湾转悠数个来回，如此足下河水流向自然了如指掌。

此处过了河湾静水，接近大河河床，河水应冲击身躯左方，现在却感觉右方水下隐有波涌，他刚摆头去瞧，却见身侧数丈处水面裂开，同时哗啦一声水响，水花四散，拳头粗一道水柱裂水而出。

余晋心中一惊，淬不及防下也不知这水柱威力如何，只来的及侧了身子，避开肚腹位置，将臀部迎上去。

数丈距离，那水柱激射如电，瞬息便落在他当作盾牌的右后臀部，他觉得身子一震，臀部略有疼痛，这时他却无暇关心自己的伤势，因为发出那道水流的妖物浮上江面，张开大口，露出白森森利齿，鼓荡江水游向余晋，那恶意毫不掩饰，就是把他当做了一道点心。

这妖物阔口金须，褐身白斑，头颅粗大，身有丈余，游动间有些不太便利，似有伤在身。

他心中一动，这妖物莫不是白石城外被驱逐的那只鱼妖？

片刻间，那鱼妖利齿已离余晋身躯只有数尺。

刚刚鱼妖所发水柱袭来时，他惊骇之下，足下妖气虽然未散但周身操控的水流却受其所扰，顿时分成十数段，在这利齿及身之时，他不由自主施展了最熟悉的水枪术。

刹那间，断成十数段的水柱崩射而出。

若没有外界干扰，这射出的水流必然是一个整体，前端尖锐，后端粗壮。

可现在这情况是余晋受到突然袭击，心神受扰，一体的水流断成十数段，若他再晚点反应过来的话，这绕身的水流估计会全部消散，但现在他心神一散瞬间又收拢，这绕身水流仅仅只断成十数段。

正由于水流断裂多段，他仓促激发的水柱便如受惊的虫群一样蜂拥而出，金色的月光下，水光一闪而逝，数尺的距离，根本没有失手的道理，十数段水柱全部招呼到鱼妖身上。

那鱼妖一颗巨大的头颅顶在前方，这蜂群似的水柱自然就全部落到鱼头位置，一时间水柱与鱼头皮肤撞击声响成一片。

那鱼妖坚硬的头骨连金属兵器都不易凿透，更别说余晋仓促发出的水柱，但是还有两道漏网之鱼避开了鱼妖头骨的防御，让其见了血。

十数段水柱激发射出后自然就不是一道水枪术那样，攻击受力为一个点，现在则等于十数道水枪，那攻击落点自然是一个面，如此虽然大部分水柱被鱼妖头骨所阻，但正好一道水柱攻击位置是鱼妖的右眼。

这么近的距离，虽然那道水柱没有锋刃，但蕴含的力道也让鱼妖的右眼当场爆裂开来，血液、睛体残骸四溅，鱼妖受此重创，嘶声惨叫，只是刚叫半声就哑了。

正常情况之下，余晋所发的水枪前端会凝水成刃，以增加水枪术的杀伤力，这也是水枪术这个名字的由来，要不然就是水柱术了。

而刚刚仓皇激发，他之前多次练习的惯性让他习惯的施加了凝神塑锋，有一段水柱前端被他下意识的塑成锋刃。

偏偏这道水柱落在鱼妖头部最下端，漏过森森利齿，射进了鱼妖黑漆漆的口中。

那鱼妖右眼被毁，张嘴惨嚎的同时，最有杀伤力的那道水枪射进咽喉，锋利的水刃破开喉部血肉深深搅入内脏，登时将他的后半声惨叫打断。

在鱼妖距余晋数尺的距离，余晋的水枪术激发，鱼妖眼睛与内脏几乎同时受创，水枪造成鱼妖的重创并没有打断鱼妖蓄势以待的冲击，但是却阻止了鱼妖张口吞下余晋的打算。

伴随着鱼妖的半声惨嘶，硕大的鱼头与余晋撞在一起，一声闷响，余晋被撞的在水面上滑行丈余，拉出一道笔直的水痕。

他只觉浑身骨骼疼痛欲裂，胸口烦闷有呕感，头脑晕沉。

他急晃头部，意图将不适驱走，但却失败了，终于没压住心中烦恶，张口一呕，吐出一物，却是他习练瘤胃储物的一枚卵石，那卵石表面还带点血丝。

自从他的瘤胃能存储外物后，他一直将一枚卵石存在胃中，以防自己疏于练习失去这一技能。

现在瘤胃中的卵石带血，怕不是自己的内脏在撞击中受到不轻的伤势。

余晋刚刚遇袭时，那道水枪术的激发更是竭尽全力，全身妖气几乎消耗一空，只剩下维持足下履水的妖气，这时感觉自身也受伤颇重，战况也不敢观察，便忙转头快步冲向河岸，先脱离这危险区域再说。

踏上河岸后，转头看那鱼妖和他撞击的位置时，只看到一个颇大的水纹在向外扩散，鱼妖那庞大的身躯自从和他撞击之后便没入水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要不是自己满身的疼痛和那道一圈圈扩大的水纹，余晋都怀疑刚刚的一切是发生的梦中。

从鱼妖从白石城外被逐，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自己和那鱼妖也没深仇大恨，怎么鱼妖会偷偷袭击他？

虽然现在这鹿躯受妖气滋养，气血丰盈，但鱼妖在白石城外激发水柱和孙家两人对决，今晚又操纵水柱偷袭自己，必是也生成妖丹的通言妖类，下一境界和自己一样是妖躯化形，这需要的是心法，吞食同类增长气血对此没有半点作用啊。

余晋想到这忽然心中一动，难道真的是补充气血？

听莫迪讲，鱼妖和孙家两人在白石城外恶战一场，受伤颇重，城外观战众人给出的推断是与鱼妖虽然当时逃走，最后一定会伤重而亡。

但今晚看到的情形说明鱼妖不但没死，反而伤势有所恢复，现在看来那鱼妖暗中偷袭，意图将他吞食，应该是要补充受伤流逝的气血。

只是鱼妖没想到，一头鹿妖在他擅长的环境受到偷袭，不但没有陨身亡命，反而在生死存亡之际悍然出手反击，结果却是到嘴的肥肉没吃到，自身又一次遭受重创。

这样就应该说的通了。

余晋心中把前后梳理一番，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个推断虽然不是全中，也八九不离十。

一般的妖类受了那样的伤势，就算当时不死，最终败亡之日也不过是拖后几天。

但这鱼妖却是另有奇遇，以致妖躯气血丰盈无比，在白石城外受了重创之后当时未死，潜在江水中过了十几日，伤势反而稳定下来。

这鱼妖自明智起就独身一人，从未与外人有过沟通，一身习性完全继承成妖前鲇鱼的本性，贪食、暴虐，自他成妖后，这段雪漫河的鱼类受其荼毒不浅。

这也是野生山林小妖的普遍状态。

这些原本普通兽类，一旦得了机缘或气血积累到极点，进而成妖，本身能力远超凡俗兽类，没了天敌外部压制，心中不存敬畏，自然本性毕露，肆意妄为。

其实不光妖类，凡俗普通人类骤得高位，也有类似心态，行事肆无忌惮，但人类毕竟有万年传承，经书典籍时时在目，圣人教诲不绝于耳，省自身，思己过，多数人得以压制这种心性。

而普通妖类却没有这种环境和引导，自然肆意放纵，只有吃了大亏才会心有所畏，才会行事小心，当然，这也要吃亏后能活下来才行。

这鱼妖初到白石城外也有忌惮，只是过了一段时间没有发现对己身有所威胁的个体出现才行事无所顾忌，结果才惹出孙家出手驱逐，最后重伤逃命。

本来若经过此事，这鱼妖吸取教训，改了性子，不再肆意妄杀，行事谨慎些，未来妖途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可没想在碰到独身一鹿的余晋时，故态复萌，杀心自起，以致水刃贯腹，能不能活命都得两说。

余晋将此事得了结论，又瞧向鱼妖出没的河面，那双方撞击的水纹已散，波平浪静，月光粼粼，鱼妖消失无踪，再也没露头。

他心中判断刚刚鱼妖也受伤不轻，有心过去一探，但深知江中乃鱼妖的地盘，一旦那鱼妖潜伏在水中，他这一去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更加上周身隐隐作痛，稳妥起见，还是暂时离开先养好伤势要紧。

他心中一有定计，便也没再耽搁，最后瞧了一眼鱼妖跃出的水面位置，转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