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
随着脚步声逐渐变大,更加清晰。
推开门后,是一位身着普通季氏军中制服的中年人。
“这位,季常在。”原平为众人介绍道,“那天我看见你们见过面了。”
季常在看到原平看向他,忙有些惶恐地跪下拜道,“季常在拜见原二公子。”
“起来吧。”原平笑道,“不必如此的,常在先生。”
季常在听到原平如此称他,一时间只感觉到一股心血涌上头脑,本已想好的诸多说辞与礼节瞬时都忘掉了,他慌乱道,“不敢大人如此。”
原平轻笑一声带过话题,待到季常在起身后,方才看向阿狗二人道,“这是你们的新朋友,季兄。”
迎着季常在诚惶诚恐的眼神,阿狗笑着上前一把抱住他,“欢迎,常在兄。”
跟着原平的话,阿狗很自然地把季常在当做了他的朋友。
事实上,他也一直记得这个普通的,却在西大营的士兵们都四散逃去时带着区区几百人就敢去前线阻敌的中年男人。
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阿狗很清楚,季常在虽然或许比不上那些厉害的修士和将军,但这就是原公子想要的人,也会是他们的伙伴。
他现在也总是会常常想起来那个时候,他们初次相见,二人都风尘仆仆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就看对眼了,他请自己喝茶,二人随意聊着来路与去处,并且为不知从何而来的肥肥感到惊异。
那时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如今会走在一起,或许原公子想过?阿狗看得出来,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帮手,他需要有人去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地叫自己和麻雀,还有齐小姐他们,对于自己族内的人,他似乎总也有一种疏离感。
原公子很久没吃包子了,他忽然想到。
或许是,最近真的太累了吧。
“燕北的士兵们还在九龙列岛上吧?”麻雀问道。
原平道,“回来后,我已经遣人送信去了,他们这会,大概已经乘船只离开了东海。”
齐敏道,“百里将军的手令下来了吗?”
原平有些无奈道,“这倒没有,不过我仍然挂名在长城,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在手令下来之前,我们是没办法出发了。”
阿狗想了想道,“既然季野已经投身东夷人的军队了,我们这次的任务,应该也是失败了吧?”
原平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
“回来之后,我又找来当年的卷宗查看,实在是找不到劝说季野回来的理由了。季风死了,紫式兄妹如今已然成为了他最大的牵绊。”
他看向远天,湛蓝而遥远,却又是那么不可捉摸。
“虽说蛮人是没有海军的,可是燕南的那些家伙们却已经掌控百谷江十年有余了,他们控制着关键河道,又有天时和地利,我实在担心前线的战况。”
季常在一直默默地听着原平众人的话,直至此时他忽然道,“我们防守不就好了吗?长城上有大量的攻防阵法,坚不可摧,十二位将军麾下更是猛将如云,依托长城防线,蛮人应该也很难打进来吧?”
原安站在原平身后有些神色不善地看向季常在,她觉得这个人真不识趣,二公子正在讨论军事呢,有你插嘴的份吗?
另一侧的老者却只是将目光看向居中的原平。
只见原平笑着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啊。”
季常在为自己忽然的失敬感到惶恐,正惴惴不安地低头等待训斥,却只听见原平为他认真分析道,
“对于一场巨大的战役来说,一味的防守不仅会战略上将我军拉入被动,更会极大的损耗我军军心,长城之外,不仅有百谷江,还有连绵的百谷山脉,还有连通燕氏的海道。”
“你猜如果蛮人和燕北的军队真的突破了燕北入海口的防线登陆了燕南,首当其冲的那些氏族会如何应对?”
季常在听完这一席话后,忽然就想到了这次东海战役中的那些季氏首领们。
他心情有些低落道,“可能会反吧?”
原平看着他,“或许有你这样的会选择站出来,但大概是不会的。”
“上下不同欲者,兵败如山倒。”
季常感觉原平这话里应该还有别的意思,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看到原平周身的人都是一脸严肃的神情,于是他还是先认真地拜道,“明白了,原公子。”
季常在的感受是对的,原平方才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战死在那里的父亲和族人,还有千千万万埋骨于百谷山脉、百谷江下的战士们。
百谷二字,是无数战死的将士们,以他们的白骨所铸就的名字!
原平忽然就想明白了当年那场战争为什么会输,为什么燕南的人最后会舍弃掉他们仍然在齐天军内战斗的族人们,抛却他们的故国。
因为齐宣帝要他们输。
只有这样,只有一场惨烈的战争,只有无数优秀的世家子弟们都战死,只有一场大败来证明如今各个世家们的虚弱,并且从根基上削弱他们,他才能用皇室积聚已久的力量去改革,去打压各个已经在他的国家中国中之国了数百年的强大世家们。
让齐国,慢慢地成为他的齐国。
去成为一个有足够舞台去施展自己抱负的帝王。
即使他甚至为此失去了自己的哥哥,和自己诸多当年在六院一起研学,一起游玩,一起说笑的好友。
原氏、向氏、雷泽部、百里家、燕氏,甚至许多他的皇室兄弟们或许都是他宏图下的必须被摘置的棋子。
而这场大败最沉重的代价就是,帝国似乎永远看不到收复故土的希望了。
因为他们终于逼走了燕南的氏族们。
自此上下再不同。
“哈哈,哈哈哈哈。”
见原平忽地陷入了一种冷漠的面色,又忽地有些难过地笑了起来,齐敏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
原平的思绪被她叫了回来,心情却仍然沉重。
“难道做帝王,就可以舍弃一切了吗?”
他身后的老人开口道,“公子,这不是我们该想的事情。”
“是啊,”原平有些释然道,“这确实不是我该想的事情。”
“我只是,忽然很敬重百里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