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巧言得香菱

薛蟠这些日子正在准备携家上京，对京城贾府的情况，多少了解了一些，知道他姨丈贾政膝下，共有五个子女，长女贾迎春被选进了宫中，嫡长子贾珠前几年就过世了，嫡次子贾宝玉的名头，不仅是在贾府，就是在亲朋好友中，也是极响亮的。

下面，还有一对庶出的子女，可巧还是一母同胞的，女儿在一众姊妹中排行第三，名叫贾探春，儿子，可不就叫贾环么！

要说两姨兄弟，薛蟠正经的两姨兄弟自然是贾政嫡子贾宝玉，但是贾环，也算是养在他姨母王夫人的名下，说和他是两姨兄弟，倒也不算为过。

薛蟠这次携母带妹进京，虽然不算是投奔贾府，但是在京中的一应行事，需要仰仗贾府的地方不少，他母亲早就在他耳边念叨过几百遍了，进京之后，见了贾府的人，可不能再像之前那么蛮横无礼，虽然不用卑躬屈膝，态度终究要好些。

先前听说贾环回到金陵的时候，薛蟠就曾起过心思，找过来亲近一番，但是听闻贾环斋戒，为祖先尽孝，就暂且放下了那个心思，诸事繁忙，过后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现在看到贾环自己找上来了，也没有继续惩治冯渊的心思上，连忙走过来，亲热地揽住贾环的肩膀，哈哈笑着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环兄弟！早就听说环兄弟到金陵来了，想要找你亲近亲近，但是哥哥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一时竟不得空。”

“可巧，今儿个竟然在这里见到了，走走，咱兄弟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喝酒吃菜，好好地亲近亲近。”

贾环也没有推辞，跟着薛蟠往前走，经过香菱身边的时候，略顿了顿步子，问了一句，“薛大哥，在这里是……”

薛蟠摆手，蛮不在乎地说道：“没什么，昨天在街上逛的时候，碰见一个买丫头的，我看那个小丫头天可怜见的，就给了她老子几两银子，把那个丫头买了来，也算是做件好事，给那个丫头一场造化。”

“说好了今天来领那个丫头回去，谁知道，他老子贪财，竟然转手又把那个丫头卖给了另外一个人家，想要卷了银子跑路，被哥哥撞见了，先把他捶打了一顿。”

“本来想着，把后面那一家买丫头的钱退给他，我把人领回去，这件事就算完了，谁知道那小子不知好歹，竟然执意不要钱，只要人！”

“这个丫头本来已经是卖给了哥哥我的，卖身的银子哥哥都给过了，那个丫头已经算是哥哥的人了，怎么可能再让给他人？”

“且不说那个丫头的造化，如果我真是把人让了，这个事情传扬出去，哥哥还有什么脸面？”

“所以，少不得，给那个给脸不要，不知好歹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让他见识一下哥哥是谁！”

贾环听了，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那人实在是没所谓，左右不过是个丫头，这里没买到，还有那里的，值得什么，白为此挨了一顿打，真是自讨苦吃！”

薛蟠听到这话，哈哈笑着，拍了拍贾环的肩膀，亲热地说道：“还是环兄弟明理，这个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丫头值不得什么，关键还是爷们儿的面子！”

贾环一边诺诺称是，一边假装伸头往香菱那边看，嘴里说道：“我且看一看，究竟是怎样一个丫头，值得人这么争抢！我这次南下，身边也没有一个使唤的人，正想着就便买一个呢。”

薛蟠听了，顺嘴就说道：“环兄弟身边没有人使唤？怎么不早跟哥哥说，哥哥挑几个可意的给你！你看这个丫头怎么样，如果中意，索性送给你得了，权当哥哥送给兄弟你的见面礼！”

贾环正等着薛蟠说这话呢，闻言也不推辞，当即说道：“如此，小弟就愧受了，多谢薛大哥厚意！”

薛蟠浑不在意道：“这点小事，值不得兄弟一个‘谢’字，闲话少说，咱兄弟喝酒去。”

贾环当即命令身边的一个小厮，把香菱先妥妥当当地送回贾府老宅，自己跟着薛蟠去了。

贾环刻意逢迎，说话都是顺着薛蟠的意思来，没费多少功夫，就把薛蟠哄高兴了，直叫薛蟠拉着贾环的手不放，嘴里颠三倒四地说道：“咱们兄弟今天虽然只是初见，但是一见如故，我看兄弟倒不似我的姨表兄弟，倒像是我的亲兄弟一般，就是亲兄弟，也没有兄弟你这么了解哥哥的心事的！”

酒足饭饱，薛蟠死拉着贾环不放，硬把他往自己家里拉。

贾环没奈何，只能扶着醉酒使性儿的薛蟠，跟着他家去。

来到薛府，有薛家奴仆把已经昏昏欲睡的薛蟠接过来，往他屋里送，薛蟠这才松了贾环的手，嘴里仍在嘟嘟囔囔地叫着：“好兄弟，今晚你也在这里歇着吧，赶明儿咱兄弟再促膝长谈！”

那边薛蟠的母亲薛姨妈，还有他的妹妹薛宝钗，早就得报，薛蟠在街上遇见了贾府的三爷贾环，两个人在外边喝酒。

薛姨妈虽然也知道，自己姐姐王夫人膝下，除了一个亲生的贾宝玉之外，还有一个庶子，却一直没有上心过——终究不是什么实在亲戚。

现在听闻薛蟠和贾环遇见，一处喝酒，心里才对这个贾环，有了些念想，不过，想来，他能和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处得来，也不会是什么正经大家子弟，并没有多在意。

晚饭过后，薛姨妈正在屋里和薛宝钗说话，听丫鬟禀报，薛蟠喝醉了酒回来了，不太放心，和薛宝钗一起来到薛蟠的房子探看，只见薛蟠已经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嘴里仍在隐隐约约地叫着“好兄弟”。

又听旁边侍奉的丫头禀报道：“和大爷一起吃酒的贾府三爷，也一起回来了，现在正在前厅坐着，大爷说让他今晚在府里歇着。”

薛姨妈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外边的天色是不早了，贾府离咱们这里不近，这么晚了，要让他回去，是不太方便。咱们府上虽然因为后天就要上京，房间都已经收拾过了，但临时为他准备一个房间，也没有什么，你们让人好生带他下去休息吧。”

丫鬟去前厅传禀了一回，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对薛姨妈回道：“贾府三爷说些过太太，又问太太这里方便不，如果方便，他要来给太太请安问好。”

薛姨妈摆手说道：“你过去跟他说，今天太晚了，让他先去休息，等明儿个一早，再续伦理不迟。”

那丫鬟又去前厅传话。

薛姨妈和薛宝钗见薛蟠睡熟了，转回自己的屋子，娘儿俩在一个床上躺下了，一时睡不着，说起了闲话。

薛宝钗问道：“我先前只听得母亲提及过，姨娘那里只剩下一个表兄弟了，这个贾府三爷又是哪里来的？”

薛姨妈回道：“这是个庶子，不是你姨娘亲生的。”

薛宝钗说道：“我前些天好像听人提及过，有贾府的人回金陵来了，应该就是他吧。”

薛姨妈说道：“最近听说从京里下来的人中，贾府应该就只有一个，少不了就是他。”

薛宝钗说道：“听说，他来到金陵之后，并没有什么浪荡行迹，亲朋好友之间也不走动，先在贾府里斋戒了这些天，有这样的孝心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浪荡子弟吧。”

薛姨妈听了，也皱眉头，说道：“我之前也没有问过你姨娘有关他的事情，对他不了解。但是，看他能够和你哥哥那么相契，想来也不是一个正经好读书的人。”

薛宝钗笑着说道：“母亲，我哥哥是怎样的，你最了解，那就是个没脸皮的，和谁都能相契——或许他是为了照顾哥哥的面子，推脱不过，勉力应承呢！”

薛姨妈只有薛蟠这一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但是在她的眼里，薛蟠的身上，也是好处多，坏处少，即便有些纨绔秉性，也一应视作是被外人给勾搭坏的，虽然也知道这么想只是自己安慰自己，却也没有办法。

别人家的孩子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自家的孩子再坏，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当下不耐烦道：“咱娘儿俩说他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反正和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见面也不过是应付罢了。后天一早就要启程进京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早点睡吧。”

贾环在薛府临时收拾出的客房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也没有胡乱跑，只在客房前面的院子里胡乱打了一套拳，活泛活泛身子。

早有薛府的丫鬟过来，端来洗脸水，并其他洗漱用品，贾环洗了脸，咧嘴用青盐刷了刷牙，呸呸呸吐掉，漱了漱口，跟着丫鬟去前厅吃饭。

把自己的早饭吃得溜光，见四下无人，起来在庭前屋后转了转，权当消食，才看到薛蟠睡眼朦胧，打着呵欠，踉跄着步子走出来。

薛蟠见了贾环，哈哈笑着，上来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好酒量！哥哥我好久没有喝得如此尽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