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庙堂

赵姨娘脸上的得意掩饰不住，却还要装傻充愣，瞪眼说道：“什么东西？”

贾环顿足说道：“娘，我已经三番五次跟你说了，你为我做的事情，我全都记在心里，将来等我发达了，必然会好好奉养你的，你没有必要再暗中生事，一旦事漏，我们在府中就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你如果相信我，相信我能行，相信我能够给你带来好生活，就安分一些，不要在惹是生非，让大家都难做！”

赵姨娘期期艾艾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贾环上前抱住赵姨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我自有手有脚，想要什么，只要凭自己的手脚去争取，要用这样的办法才能获得，就算是得到了，用起来也不会心安的。”

“而且，你也不要以为此事做的隐秘，天知地知，别人不会知道，须知马道婆能够给你想出这样的法子，就说明了她的心性，哪会替你保守秘密，一旦她透露出去风声，让老爷、太太他们知道了，你又该如何自处？”

赵姨娘心无定计，被贾环这么一说，心中也自惴惴不安，拗不过贾环连连催促，最后还是把埋藏镇魇恶鬼法符的地点告诉给了贾环。

贾环得了准信，连忙去到赵姨娘的房子屋山背后，把那镇魇恶鬼法符挖了出来，一把火烧了，又出去给杜进捎信，让他先行把马道婆给料理了。

赵姨娘就算再愚昧，也是贾环的生身母亲，贾环自然不会出卖她，但是那马道婆，收着贾母的香油银子，转眼儿就把贾宝玉给害了，说明她是一个两面三刀、唯利是图的人，这样的人，留着只是个祸害，不如早早料理了干净。

杀人的事情，贾环轻易不会做，想来杜进也不会有如此狠恶的手段，但是把马道婆远远地送离京都，让她去祸害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贾环是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的。

贾环处理过这边的事情，又去探看了贾宝玉、王熙凤一回，见他俩虽然不闹腾了，但是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浑身烫的火炭一般，病情并不见好。

其实，贾环要医治贾宝玉和王熙凤，也不是没有办法，之前摇到的那一瓶“九转大还丹”，除了送给林黛玉的一粒，贾环这里还剩有十一粒呢，以它说明中可以“活死人、生白骨”的强大功效，一粒下去，保管贾宝玉和王熙凤二人药到病除！

只是，贾宝玉和王熙凤二人此时的情况虽然凶险，但是贾环记得，他们后来会得到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的救治——这两位都是半仙一般的人物，法力高深，手段高明，非常人可比。

况且现在贾宝玉和王熙凤的身边，有贾母、王夫人等人贴身守护，贾环也没有接近的机会，如果贸然把“九转大还丹”拿出来，又少不得惹起他们的怀疑，会不会给贾宝玉和王熙凤服下，也未可知，所以也只能陪着苦等。

接下来几天，贾宝玉和王熙凤，白天由贾母、王夫人等人亲自照看，晚上由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外边贾赦、贾政等人，也是千方百计的寻医问药，不肯放弃任何机会。

眼看着三天过去，王熙凤和贾宝玉躺在床上，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眼看不中用了，大家忙手乱脚，仍然没有办法。

到第四天头上，贾母一早起来，就忙着过来探看贾宝玉，见他形容枯槁，已经脱了人形，心中悲痛不已，抱着大哭，贾宝玉忽然睁开了眼睛说了一句，“从今往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吧！”

众人听了这话，虽然心中早有预计，也都大惊失色，气哭不止。

贾环站在外边，听房子大放悲声，转着圈儿念叨，那和尚、道士怎么还不来！如果再不来，王熙凤和贾宝玉就要熬不住了！

对贾宝玉，贾环倒还没有什么，虽然份属兄弟，但是贾宝玉向来对他态度淡淡的，不太亲近；但是对王熙凤，贾环却是非救不可的，旁的暂且不说，但是因为她名列“金陵十二钗”正册，救了之后可以从“声望系统”那里得到丰厚的奖励，就是不得不救的理由。

正要一咬牙把“九转大还丹”拿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外边一声铃响，随即传来隐隐的木鱼声，一句话遥遥传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理，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环听见这话，知道是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来了，心里那口气才松懈下来。

却说贾母在屋中听到这一声，也顾不得见准不见准了，忙命贾政把人请进来，贾政虽然不甚信这些，但是贾母有命，他也不能违拗，又一想，这里是深宅内府，外头人说话，这里怎么会听得如此真切，心中也自纳罕，便无可无不可地把人请了进来。

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被请进来之后，先在门外看到了贾环，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贾环揣着手站在那边，也不与他们理论，他们也不来痴缠，往屋里走去。

这个时候，站在屋外的，都是贾府中重要主子、得用奴才，并没有先前在贾代儒家里见过那跛脚道人的；恰巧薛姨妈、薛宝钗、薛蟠三个曾经和癞头和尚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也都不在，所以除了贾环，没有旁人看出他们的不凡。

癞头和尚和跛脚道人在屋里施了一回法，嘱咐了一些话，就径自离开了，贾政、贾母等留之不及，只能任他们去了，这边连忙按照他们说的，把贾宝玉随身带着的那块玉悬挂在门上，只有王夫人一个在里面看护，旁的无关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却说王熙凤和贾宝玉得了癞头和尚、跛脚道人的医治之后，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神智清醒，开口喊饿，王夫人忙命人取来热粥，亲自喂他俩吃了，他俩吃过之后，又自睡去，但却不再是昏迷，而是因为精神不济、体力不支。

从第二天开始，王熙凤和贾宝玉的身体就一日好过一日，三天可以自己吃饭，五天就可以下床了，按照癞头和尚、跛脚道人的嘱咐，一直将养了三十三天，病态全消，身体完全恢复。

因为这些日子大家一直都围着他俩转，好吃好喝的不重样的来，不仅把他们病中的亏空悉数补了回来，还比之前各增重了两三斤。

王熙凤不等身体全好，就已经开始重新料理起荣国府事务；贾宝玉直到全好，才被王夫人放出，重新搬到大观园里面去住。

贾环在这期间，一日三省五视，对王熙凤、贾宝玉两个很是热情，诚意满满，王熙凤和贾宝玉两个也都承他的情，对他的态度比以往又亲近了一些。

这一天，乃是薛蟠的生日，薛蟠一早就打发人来请贾环，贾环在返回京都之后，和薛蟠的联系虽然不似在金陵，以及在返京路上亲近，但是一般的人情往来，也不便推脱，就过来了。

到了薛蟠的住处，只见贾政那里的一些清客，诸如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都在，还有其他一些贾府子弟，并一些唱戏作曲儿的女子，大家正在热热闹闹的为薛蟠祝贺，见贾环来了，都停住说笑相见。

贾环坐下之后，先给寿星薛蟠敬了三杯酒，然后问道：“薛大哥怎么没把二哥叫来？”

薛蟠说道：“我倒是想请他过来，只是他身体刚好，被姨妈、姨丈管得紧，不知道请不请得动。”

贾环听了，嘿嘿一笑，说道：“单是薛大哥去请，他来不来还不一定，但是薛大哥只要托词老爷叫他，他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出来。”

詹光听了，一齐拍手笑道：“三爷此言有理，老爷正是二爷的命门！”

薛蟠听了，一时兴起，朝贾环等人告了一声罪，兴冲冲地去了，不一时，果然把贾宝玉拉了过来。

大家问贾宝玉是怎么被薛蟠哄骗出来的，贾宝玉把他托词贾政召唤的事情说了，大家都笑，目视贾环。

贾宝玉瞧出其中蹊跷，忙问原由，大家就把这个主意出自贾环的手笔，给他说了，贾宝玉听了，少不得埋怨了贾环几句，说道：“你到了老爷面前，也不乖巧得什么似的，现在却拿我来做耍。”

贾环连忙陪酒告饶，兄弟二人感情不同以往，并没有因为这点玩笑就生分了。

大家正在饮酒作乐，忽听到小厮回报道：“冯大爷来了！”

贾环好奇，这里哪儿蹦出来一个“冯大爷”？只见薛蟠、贾宝玉都心中明了，忙叫：“快请！”

一言未了，只见外边已经走进来一个华服青年，生得倒也颇为俊武，行走之间，虎虎生风，只是脸上带着些淤青伤势，不知如何得来。

贾宝玉、薛蟠等人忙起身迎见，向第一次与他相见的贾环介绍，“这位乃是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

贾环这才想起这个人来，心中猛地一突，心道：来了！

如今的国朝之内，除了当今圣上，还存在着另外一个政治集团，以“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嫡子为首，纠集了一批对当今圣上不满的王公大臣，暗自图谋不轨，意图推翻当今圣上的统治，取而代之。

贾府最终的败落，实际上和这个上层建筑的斗争，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贾府这边虽然有贾元春身为当今圣上的贵妃，但是贾府子弟当中，有不少都和另外一个政治集团的人物有来往，比如这个冯紫英，就是另外一个政治集团里的人。

实际说来，贾府的败落，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典型代表，如果紧靠贾元春，抱紧当今圣上的大腿，就算不能得到永世富贵，但是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就是因为想要左右逢源，弄出个脚踩两只船的事情来，结果两边都不落好，最后事情败露，被当今圣上一怒治罪，偌大一个家族，就此败落。

以贾环这个“明眼人”看，冯紫英这伙人，是不可能成大事的，当今圣上虽然登基不久，地位正在稳固阶段，给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留下的可趁之机，但是名分已定，天下百姓也都认可了这位皇帝，那些图谋不轨者想要施展阴谋诡计，把他的统治推翻，实是千难万难。

况且，当今圣上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天资过人，身边也有一批忠诚臣子，自然不会对另外一个政治集团的消息毫无所知，之所以隐忍下来，没有动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罢了。

一旦当今圣上心有成算，雷霆一击，那些魑魅魍魉，也就如同空中的一片乌云，一阵清风就能吹散！

贾环不知道薛蟠、贾宝玉和这个冯紫英的交情究竟到了哪一步，对他们的图谋了解不了解，这个时候也不好把心事表现出来，强作欢颜，把冯紫英应付了过去。

冯紫英也看出了贾环对他淡淡的态度，了解到他在贾府的身份，对他也没在意。

冯紫英没有多呆，说了一回话就告辞离开了，临走之前，还说明过几天要回请薛蟠和贾宝玉。

冯紫英走后，贾环又在薛蟠这里厮闹了一回，喝得微醺，才各自散开离去。

贾环回到清堂茅舍，喝了彩霞备好的醒酒汤，躺到床上，转着眼睛，盘算冯紫英的事情。

他这边没凭没据，也没有理由阻断薛蟠、贾宝玉和冯紫英的交往，但是这种交往，却是把贾府往败落深渊里面推的举动，只会加速贾府的败亡，贾环又不能不管。

左思右想，没有定计，最后只能郁郁睡去。

第二天，贾环一早起来，晨练过后，洗过澡，去贾母、王夫人房中请过安，吃过早饭，就出府离城往田庄去，一连多日没有到这边来，对秦可卿还真有些挂念。

经过这些日子的思量，秦可卿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挽救贾府命运的办法，她只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女子，贾环也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虽然在林府那里得了些臂助，现在拥有了这么一片田庄，城中又有一间日进斗金的书铺，但是想要支撑起偌大一个贾府，却还是力有未逮的。

再者说，就算他们有些帮衬贾府，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也没有可供插手的地方呀。

秦可卿身份敏感，不能露面；贾环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半大孩子，掌不得事，在贾府中也是人微言轻的，除了他房里那几个人，谁拿他当回事儿？

二人百思不得其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贾环在秦可卿这里呆了一会儿，又回转到大观园去，只见里面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等回到清堂茅舍，看到自己的院子里，也摆着一张几案，上面摆着各色礼物，还摆着个香炉，里面插着几根清香。

贾环问这是怎么一说，香菱回道：“今天是祭送花神的日子，园子里的奶奶、姑娘、姐妹们都在祭拜花神，我们哪能例外。”

贾环闻言，哦了一声，没再理会，换了身衣服，去别处寻贾宝玉、林黛玉他们。

来到这边，远远地看到薛宝钗、林黛玉正在一处，观看花枝之间，白鹤起舞；那边，贾宝玉和贾探春正在说话。

贾环先到薛宝钗、林黛玉那边，和她姐妹二人相见过，林黛玉问道：“哥哥哪里去了？这时候才过来！”

贾环笑着说道：“我出去转了一圈，不知道今天是践送花神的日子，不然也在外边带些东西回来，好让姐姐、妹妹礼送花神。”

话语未落，就听到贾宝玉在那边叫他，不知何事，转身过去，兄妹三人相见过，贾环问道：“二哥叫我什么事？”

贾宝玉说道：“不是我有事，是三妹妹，她攒了些钱，想要在外边买些新奇玩意儿耍，交托给我，我一想，交给我不如交给你，你现在在外头比我熟悉，知道那些东西有卖的，得空给她买回来吧。”

贾环听了，笑着说道：“我以为什么，原来是这个。妹妹不找我，先来找二哥，显然是对二哥比对我亲，才首先想起二哥来的。”

贾宝玉听了，嘿嘿一笑。

贾探春听了，跺脚撅嘴道：“三哥这话好没道理，我倒是想跟你亲近呢，但是你一来，就只顾着往别的姐姐妹妹身边凑，哪里有空理会我！”

贾环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子，实是疼爱的，只是贾探春因为是赵姨娘所出的缘故，被府中那些势利眼们看轻，所以一向不与赵姨娘亲近；又因为贾环之前的胡闹荒唐行径，对他这个亲哥哥也亲热不起来。

这两年，虽然随着贾环的改变，兄妹二人的关系改观了不少，但是贾探春还是轻易不会到贾环这边来，和贾环的关系，还不如林黛玉亲近呢。

现在听到贾探春的抱怨，连忙说道：“好好好！都是为兄的错！妹妹想要什么，只管去我的院中拿去，看上什么就拿什么，我绝对没有二话！就是我那里没有，只要妹妹给个名头，我也一定想方设法，给妹妹寻过来！”

贾探春听了这话，脸上才转嗔为喜，撇嘴说道：“你那里会有什么好东西，这话说得轻巧。”

贾宝玉插话说道：“妹妹，你没去过老三的房中，不知道他那里可是一个藏宝阁，市面上一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他那里总是第一时间拥有——宝姐姐、林妹妹都时常过去寻摸些好东西呢，拿了也都自己藏着掖着，生怕旁人见了给抢了去，就连我都轻易看不到。”

贾探春听了，抬眉说道：“真的？”

贾宝玉说道：“是不是真的，你一去便知。”

贾环也摊手说道：“我的院门从来没有对妹妹关过，是你自己不往那边去，可不是我有好东西，不先顾着妹妹你——我倒是有几样特意给妹妹买的东西，可惜一拿进来，就被她们先看到，拿过去了，我也不能不让她们拿不是！”

贾探春听了这话，亟不可待，忙拉着贾环往清堂茅舍走，边走边说道：“我不枉哥哥这边来，哥哥也不知道往妹妹那边去么？”

贾环笑着说道：“我看你对我不大理睬的，还以为你不想我过去呢！”

贾探春闻言撅嘴道：“谁不想你过去了！你过去难道我还能把你拒之门外、或者撵你出去不成？”

贾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就经常过去，只要妹妹不嫌烦就行！”

兄妹二人说说笑笑，来到清堂茅舍，贾环把贾探春带到书房，伸手说道：“这里的东西随便你取，如果都不中意，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明天我出去给你掏弄来。”

贾探春这还是头一次来贾环的内书房，看到里面满架满案，摆的都是新鲜玩意儿——也有在其他姐妹那里看到过的，也有没看到过的，天南海北，无所不包。

于是拿起这一件觉得喜欢，拿起那一件也觉得舍不得放手，挑了半晌，竟然挑花了眼，不知道该要那件为好，慢慢竟然收拢了一大堆，把书房快要搬空了。

贾探春见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情不愿的拿出几件来，要摆回原处去。

贾环见了，笑着说道：“妹妹如果喜欢，就都拿去吧！这些东西，我也是乍一看见，觉得喜欢，就都买了回来，实际上买回来之后，很多都没再看上第二眼——妹妹拿了去，我正好再买新的！”

贾探春听了，这才心安理得道：“那妹妹就不跟哥哥客气了！”说着，又挑了两件觉得好看的，放在要拿走的那一堆里。

想了一下，忽然皱眉说道：“哥哥，你的月例，都是姨娘领着的，虽然紧着你花，但是也足以买下这么多东西吧！你哪儿来这么的银子？”

贾环被她问的一愣，因为前有林如海馈赠的两千两梯己银子，后面又有替林黛玉掌管的二十万两银子，然后又开了那间日进斗金的书铺，所以贾环在花销上面，从来没有遇到什么难处，竟一直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