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咬烟
“你就是陆云生吧。”与陆云生见面的斩妖人问，他的语气平和而又单薄，像是冬日里的枯草。
他脸上带着青铜铸成的面具，模样是择人而噬的恶鬼，一些锈迹像伤口一样镀在那鬼面上，让整个面具遍体鳞伤的活了过来。两把青色的短剑被掩在他那宽大的袍子下，随着他将袍子撩起，就像是恶鬼露出獠牙。
“我是白鳞阁的咬烟鬼，你可以叫我咬烟。”咬烟抬头朝着陆云生说道，语气依然没有任何的波澜。
个子不高的咬烟便是那信上所说的接头人，他在大厅的一侧像一只木偶一样乖乖的等待着，很久之后才看到陆云生与另一个不认识的斩妖人来到大厅。
“是啊，这次的行动是要干什么？总不能是要出城吧？”
陆云生看向咬烟鬼，但是隔着那青铜的面具，就像看没有情感的泥塑一样，张牙舞爪却带有泥温。
“去摘一朵花，用不着出城。”咬烟说着，将一些纸张递给陆云生，纸上笨拙的绘着密密麻麻的道路，如迷宫一样。
“这是路线图，为了那朵花已经消失好几个人了，可别再搭进去一个。”
咬烟说罢，带着陆云生往自动梯那边走去。
自动梯上，随着咬烟开始拧动轮盘，数字指向了地下十层，那是夔牛楼的最底层，也是仓库所在的位置。但咬烟依旧拧动着那轮盘，直到那数字从地下十层猛然间跳动到地下九十九层，那是不应存在的楼层，就像是凭空出现的门扉一般，让人不知推开门后会是何处。
咬烟仿佛看出了陆云生的震惊与疑惑：“记着斩妖人的规矩，别好奇太多。”
“斩妖人的规矩是什么？”
自动梯开始下落，一些机关结构崩碎的声音透过梯壁传了进来，像有无数的老鼠在将梯厢啃食。整个自动梯颠簸着，让人忍不住担心会随时散架。
“哦，忘了，你是刚刚调过来的，并不知道这些。”那张铸造在青铜上的脸并没有看向陆云生，只是单纯的讲述着。
“这其实不是官家的规矩，而是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斩妖人总结出的一些东西”
自动梯依然在向下，让人感觉到了几乎飘起的失重。嘈杂的颠簸奏响着，如同坠入幽冥的夜曲，众鬼神欢呼，将此庆祝。磨檫的高温将木板画上带火的焦黑，亦是红的曼珠沙华，那是烧着的，死人的花。于是自动梯带着喝彩与花，盛大的闯入深不见底的黄泉，誓要将那死人国度的尘埃砸开
“不要去好奇任何东西，有时候无知才是最好的保护。不要去渴望那些强大的力量，弱小才是躲避猎人视线最好办法。”
梯厢头顶的灯熄灭了，四周变成了一片黑暗，只能在模糊中看到咬烟鬼那狰狞的轮廓。
“如果你的猎物好像是死了，那么它就是死了，不要去深究太多。一切以自己不能活下来为前提，为此可以提早去写遗嘱什么的，有时候反而能活下来。”
咬烟鬼说了一大堆关于斩妖人的规矩，而这些规矩上流着已经死掉的无数斩妖人的血。
“既然斩妖人这么危险，你为什么会选择当斩妖人呢？”陆云生问。
但那个阴影中的轮廓却转过头来，看向陆云生。
“大概是，我想将世界改变。”咬烟的声音很轻，在狭小的梯厢里回荡着。
“哦，那确实蛮不错的，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些有着理想的人。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早就死了，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拒绝承认自己已经死去的亡魂，只是逃跑着，不敢回头。”
陆云生说着，看向那朦胧在黑暗里的咬烟鬼，那是一片清澈的鬼影，在黑暗中轻轻的喘息着。
在锁链将要绷断的悲鸣中，自动梯内的失重转瞬即逝，让人摔倒在地上。那些喧杂的吵闹都消失了，只留下空洞的，没有回音的寂静虚无。
黑暗中的咬烟鬼转过头去，伸出手将自动梯的门向两侧拉开。一些幽幽的蓝光顺着门的缝隙淌了进来，将两人的眼前照亮，这是地下诸国的光，灰暗的衰败着。
幽蓝的光是从那些覆盖在岩层上的苔藓中散发的，这些细小的植被凌乱的蔓延，散发着时明时晦的微光，像是呼吸一样。而无穷无尽的微光聚集在一起，便成了幽蓝的海洋，流淌着，如梦似幻。
碎石与废墟将四周挤满，一些老去的残骸被埋藏着，静待着时间的朽烂。而尘土与一些孢子飘在冰冷而浑浊的空气中，让人忍不住咳嗽。
“欢迎来到真正的雁城。”
已经走出自动梯的咬烟，朝着惊讶的陆云生说道，还不忘给陆云生递上一个布的口罩。
“真正的雁城？”陆云生戴上口罩，看向站在一旁的咬烟鬼。
“是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听说那时整个天华都要灭亡。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场战争莫名其妙的结束了，于是当时几乎灭亡的天华苟延残喘着，在废墟上建立起了新的天华。”
咬烟带着陆云生一边在废墟朝前走着，一边讲着故事，四周蓝色的光将两人的衣服微微染蓝。
“所以这里算是遗址？”陆云生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一块碎石。
“差不多吧，不过我更喜欢称呼这里为‘断层’，在天华的所有城市之下，几乎都有断层的存在，可很少有记载断层的东西。”
咬烟也捡起一块碎石，轻轻一捏，那碎石便变成了细灰，从咬烟的指间滑落。
“大概就是天华过去的辉煌，被埋在尘与土中，被渐渐地忘掉。”
远处被灰尘掩埋的木头与齿轮已然腐朽，只剩下一些发光的苔藓还在那上面生长着。
“我从没想过雁城的底下会埋着这么多东西。”陆云生看像那些腐朽的木头与倒塌的墙壁之间，一些生锈的齿轮散落着，如精美的钱币。
“官家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里，毕竟这里终究是过去的，这里躺着的是天华这个国家曾经的尸体。我曾听观者说过，这地下葬着足以毁灭雁城的，来自上个时代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