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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凌霜傲雪

宋诗余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这孩子,极其倔强又极其敏感,不知在广平侯手下受了多少伤害。然而在地牢中的那十天,虽然不怎么说话,却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她这个陌生人。

可见内心依旧善良。

宋诗余看向窗外,广平侯作恶多端,她早有听闻,只是她孤身外出游历,并无什么机会撞上这个广平侯。前些日子她一时不察,被一群黑衣人重伤,交手之际,险些被震碎护心内息。重伤躲避之时,又遇上广平侯的手下正在四处搜寻绝色娈奴,将重伤的她直接掳走了。

在地牢里虽然调养了几日,也受了几日折磨。本想趁人不备逃出来再说,不想还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更要紧的是,那日重伤她的黑衣人还未查明身份,不知是否与虞祝王室有关,她不敢恋战,若是虞祝王室反应过来要与她硬碰硬,她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一路疾驰,足足跑了一天一夜,远远离开了景都王城才敢停下来歇息。她现在伤势未愈,身边还带着这么一个孩子,实在不宜再逞强,这才藏身在这破庙中稍作修整。

只是不知道其他那些孩子逃出去了没有?

不过她杀了广平侯,这件事情必然会带来一场不小的骚乱,想必虞祝朝堂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几个逃脱的娈奴。倒是她,成为了众矢之的,估计现在整个虞祝都开始通缉她了。

念及至此,宋诗余看了一眼怀中好不容易睡下的少年,轻轻拨开少年额前散落的黑发,心中有几分复杂。她受姑姑教导十数年,要她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下手,她实在是做不到。但是关于金瞳的预言,她也不能不谨慎。

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离开虞祝了,她必须先查清楚这个金瞳少年的来历,再做打算。

只是此刻既要躲避虞祝王室的通缉,又要防备那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外出游历三年,还真没试过这样狼狈的日子。

拿定主意,宋诗余当下也微闭双眼,开始小憩。

前方路还很长,她也要养足精神才是。

秋风乍起,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紧依偎,谁也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就在这一刻,开始了转动。

休整了半日,宋诗余便带着凌宇继续往南出发。一路挑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宋诗余倒还好,别说区区山路,就是荒漠沼泽她也走过好几次了。凌宇却没有受过这一份长途跋涉的苦,不过走了半日,脚底便磨出了一层一层的水泡,水泡被磨破,钻心地疼。少年却极其倔强,一路上紧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紧紧跟在宋诗余的身后。

宋诗余回头看到这般模样的凌宇,微微蹙眉,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你可以歇息片刻。”

凌宇低垂着眼眸,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用,我能行!”

少年如此执拗,宋诗余知晓自己劝阻不了他,索性放慢了脚步,等候他跟上来。

见状,少年抬起头朝宋诗余笑了笑,那双漂亮的金眸里仿佛闪烁着碎光,耀眼夺目。

宋诗余没有说话,只微微勾了勾唇角。

两人又赶了三四天的路程,越是往南,空气中的温度就越高,天空也逐渐灰暗,雷电交加,风云变幻,不时还会遇上暴雨。两人在山野中穿行,破破烂烂的衣衫湿了又干。少年虽然体质弱些,但也硬生生挺住了,不曾叫唤半句,更没有抱怨什么。宋诗余急着赶路,他不说,她也只当做没有看见。

一路走来,宋诗余和凌宇都没有再交谈过一句话。

直到好几天后,宋诗余带着凌宇在一处破庙准备过夜,少年面色苍白地抱着双膝,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满头冷汗。

“怎么了?你很冷吗?”宋诗余伸出手去探少年的额头,这才发现少年的体温高得烫手,宋诗余吓了一跳,连忙挪到少年身边,手忙脚乱地给少年把起脉来。

她自幼在太初山长大,饮食起居都有专人打理。这几年出门在外,她虽然学了一些日常事务,也只够她把自己照顾好,一向娇生惯养的她还真不太会照顾别人,以至于身边的少年什么时候病了她都不知道。

少年发烧烧得浑身滚烫,眼神中都多了几分迷离。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嗯......好像有些冷......”

少年的声音因为高热而显得有些干涩沙哑,宋诗余不禁皱眉,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

少年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口,哑着喉咙低声道:“我没事...”

“你都发烧了,就别逞强了。”

“我真的没事...我能走,别...别丢下我....”凌宇用尽全身力气抓紧她的衣袖,说话的时候脸颊都红了起来,呼吸急促,声音都变调了。

宋诗余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少年的意思,看着少年虚弱的模样,不禁心下一软,俯身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柔声道:“我只是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草药,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宋诗余解下随身的水壶,递到少年的嘴边:“你先喝口水,我很快就回来,乖。”

少年听言,脸色缓和了些许,张开嘴巴喝了几口水。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看着宋诗余离去的背影,少年眸光闪烁,像是要穿透黑暗看见遥远的天际。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小花。脑海里不断翻腾着各种记忆画面,让他的脑袋胀痛不已,像是炸裂了一样,剧烈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少年咬着牙,死死捂住自己的头,用尽所有力气压制那股疼痛,直到力竭昏迷。

等到宋诗余回来的时候,少年已经沉沉睡去。宋诗余生起火堆,找了个破瓦罐给少年熬药,又把顺手猎到的野兔子三下两除二剥皮洗净,放在火上慢慢烤了起来。

金瞳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宋诗余盯着火堆发了一会呆,神色复杂难明。还没想清楚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少年却突然在梦中惊呼了一声,一双剑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呼吸紊乱,脸颊通红,惊恐得张着嘴喘气,仿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不过片刻功夫,少年的衣服便被汗水浸湿,脸上惨白得毫无血色,眼泪在睡梦中顺着眼角滑落。双手还紧紧抱在胸前,冷得瑟瑟发抖。

宋诗余心中不免有些心疼,伸手握住少年冰凉颤抖的手,缓缓给他输着内力,温暖源源不断传入身体里,驱散了寒意。

少年这才像是缓过一口气,松了松紧蹙的眉头,身体却依旧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蜷缩成一团,紧紧闭着双眸,睫毛轻颤。

宋诗余一边给少年输着内力,一边细细端详着少年的模样。

一眼看去,除了长相略显阴柔、五官更加深邃俊美之外,这孩子仿佛和其他的孩子也无甚区别。因为发烧,脸上微微有些发红。但是仔细看来,少年的眉骨和鼻梁都十分挺拔,脸部轮廓也更加锋利,像是有几分西蒙尔草原上的楼烦族人的模样。

宋诗余的心蓦地跳动加速了几下,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她,让她的思绪有些飘忽不定。

她不忍心,不忍心按照姑姑的叮嘱,毫不留情地杀了这个金瞳少年。

半响后,少年恢复平静,呼吸均匀绵长,陷入熟睡之中。宋诗余收敛了内力,考虑了一夜,担心少年的身体,还是决定先找个有人家的地方落脚。

背着少年,宋诗余找了一家隐蔽的天神庙住下,此地仍然是虞祝的地界,谨慎起见,宋诗余没有亮明身份,只说是游学士子,弟弟半路得了风寒,请求暂住几日休养。

宋诗余亲自煮了热水,将昏迷的少年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边身体,清洗干净后,又换成冷水,一遍又一遍的为他擦拭降温。还让道观的小道士帮忙采了几味对症的药材,连着灌了三四顿,再一遍一遍地给他输入内力。如此衣不解带的细心照料着,终于在第三日,少年才悠悠醒转过来。

一睁眼,凌宇便看到一张绝色的面容。少女已经另换了一身干净的蓝色袍服,一头及腰黑发随手用一根同色发带束起,依旧插着那把玉柄蝴蝶刀。只有额前的几丝碎发,因为连续几天衣不解带地照顾病人有些凌乱,正随意散落着。

少女正双眼紧闭,趴在他的床沿安静地睡着,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的。

少年不动声色地看着沉睡的少女,缓缓地移到少女白皙精致的侧脸上,一寸一寸仔细看着。许久,目光从少女的脸庞挪开,视线落在少女纤细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滚了滚。浅金色的眼眸中有好几种情绪在交织变化,滔天的恨意犹如海浪般汹涌澎湃,夹杂着痛苦、阴郁、不堪,以及深深的恐惧。

他的性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等到少女缓缓睁开双眼时,少年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清澈晶莹。

见少年清醒过来,宋诗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又是把脉、又是倒水,好一阵忙活。确定了少年已经没有了大碍,宋诗余才舒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神情有些疲惫:“还没来得及问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少年抬起头,眼中流露出阵阵迷茫,仿佛一时间不明白宋诗余的意思,思考了良久,才用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回应道:“我...我能不能...跟着你?”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还有事要做,照顾不了你。”宋诗余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提高了声调,陡然转念一想,金瞳的身份还未调查清楚,她也不能把这个孩子扔在半路不管,略微沉吟了片刻,又恢复了柔和的语气:“跟着我,可能要受苦受累,你怕不怕?”

少年本来有些失落,却没想到宋诗余这么快改变主意,有一瞬间的怔愣,怔怔地看着宋诗余的眼睛,很快又垂下了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那你就先跟着我吧。只是我也得有个称呼,总不能一直叫你\\u0027小孩儿\\u0027吧?”宋诗余点了点头,自顾自说着,“我们家这一辈的男孩儿都是从‘宇’字辈,我给你起个名字,叫凌宇,可好?”

凌宇,凌宇,少年反复在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许久,方从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道观的几日,十分清静。凌宇每日睡醒,便坐在廊下看宋诗余练剑,和那日在广平侯府看到的犀利剑法不一样,宋诗余的这一套素女剑,身姿如落英缤纷一般飘逸,衬着少女的身形,如翩翩起舞一样优美好看。少女手持银色软剑,脚步如风,剑光闪烁,脸颊边的两缕青丝随着她挥动的动作而轻扬。凌宇从未见过如此优美飘逸的剑术,仿佛就是为了宋诗余量身打造的。

闲暇时光,宋诗余会教凌宇读书和认字,凌宇天份极高,道观里很多晦涩难懂的词句往往教一便他就能记住,但是偏偏喜欢缠着宋诗余教他写名字。

“诗——余——,这是姐姐的名字,凌——宇——,这是你的名字。”

宋诗余在外游历,以“元辞”为化名,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在凌宇问起的时候,她却下意识说了真名。幸好凌宇似乎并未听过,只默默点了点头。因此宋诗余也不再遮掩,不厌其烦地抓着凌宇的手,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教他写。

“凌宇,是凌霜傲雪,昭昭之宇的意思。”

凌宇被宋诗余圈在怀里,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香味若有似无,清新淡雅,闻着沁人心脾。微微低头,看向宋诗余的腰间,那是宋诗余身上的一个香囊,哪怕当日在地牢中,她也一直随身携带。

突然,凌宇心中一痛,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绝美的容颜,那张与自己酷似却又不是自己的面孔,还有耳畔传来那温柔的声音——

“孩子,活下去!”

凌宇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眸底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眼神更加深邃幽暗。

休整了近半月,宋诗余才带着凌宇告别了道观,一路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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