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飞来横祸三沉默

此时呼延略已经知道贴窗往里窥探的人是谁了，他拉了一把李班头，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则端起洗脸盆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通胳膊肘轻轻挑开门帘儿。

就听窗前“啊”地一声然后是“噗噗”吐水声和气急败坏的叫嚷声：“略少爷！你拿水泼我！敢不敢和我下河去比试！”

呼延略哈哈大笑：“我才不去呢，和你这只胖头鲢比游泳，我傻吗？”

李班头和小莲无奈地笑着出门看，一个矮墩墩大圆脸的小伙子正低头抓着呼延略的衣服擦脸。

花丛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喝骂：“德子！你这个蹬鼻子上脸的东西！略少爷那么尊贵的人，是你碰得的？”

德子娘慌慌张张跑来，抬手就要打儿子。

呼延略的衣襟还被德子扯住擦脸呢，所以德子直接把他推在前面去当肉盾挡娘的巴掌。

呼延略便笑着伸开双臂护德子，德子娘只好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是我这个娘没教好，该打！”

呼延略忙去拉着她的手：“德姨，才数月不见，您和我就这样生分了？”

德子娘叹气：“到啥时候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这个不能乱。”

然后，她慈爱地看着呼延略：“我们板凳儿啥时辰来的，呼延夫人没有来吗？午饭我给你包饺子，芹菜馅儿的。”

“我娘逼我回来娶妻，我跑姨妈家来躲避呢。”看见府内的人渐渐多起来，呼延略故意提高了声音。

和呼延略熟悉的卢府人也都乐呵呵地过来闲聊了一会，便各自散了。

呼延略这才拉着德子进屋。

德子是个聪明伶俐、好奇心强又爱管闲事的包打听，知道他的寡母养着三个儿女甚是困苦，卢夫人让他娘来府里帮厨，他娘善作面点，尤其做一手好糕点，深得卢夫人的欢心。

卢如风曾经玩笑说德子就是“闲心压得不长个儿”，二十岁的人了，比呼延略矮了一个头还多。

看见清俊如山间百合花的小莲，德子居然矜持起来，忙不迭去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呼延略看破他的心思，直接说：“省省心吧，和你无关。”

德子立刻明白，摆出老大哥的架势：“表少奶奶......”

吓得小莲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个跟头，逗得呼延略和李班头都笑出了声。

“我当然知道，小玉儿姨的女儿十五岁就出嫁了，嫁的是她本家的亲戚，夫家在卫县。”德子说。

呼延略一把抓住德子：“哪儿？卫县，你确定？”

德子眨巴着一双贼眼：“没错儿，有一次她女儿托人捎来野腌鸭蛋，我开始以为是府里大少爷带来的呢，大少爷自到卫县任上年年往家带鸭蛋，野腌鸭蛋是卫县的特产。后来知道是小玉儿姨女儿给她和大玉儿姨带的.....”

呼延略急得用力搂了搂德子：“别啰嗦了，去告诉德姨，饺子多包点儿，我吃两盘子！”

支走德子后，呼延略对李班头和小莲说了卢青在卫县破获淫僧案一事，及去飞龙寺求过子的家庭后续那些悲剧。

听得两人都黯然。

绣坊是卢府之内比较封闭的小天地，绣娘们极少和府里人来往，每日里晨至昏归，安安静静地在绣坊里刺绣、描画。

卢夫人倒是常来绣坊，一是里面有她从小就形影不离的贴身丫头们，二是她确实喜欢刺绣，本人的绣工也很好。

看见卢夫人，绣娘们如往常一样打了招呼后各自低头飞针走线。

候绣娘陪着夫人在窗下喝茶。

大玉儿的绣架在妹妹的绣架对面，小玉儿背窗而坐。

她刚满四十岁，从背后看去头发已经灰白，后背瘦削微驼，呈现出老态。

听呼延略说完飞龙寺的事情后，卢夫人虽知此事怨不得卢青，但也为小玉儿的不幸感到难过。

但是不管怎样，她也不该出此下策，置卢府上下于死地啊！

卢夫人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姐妹俩嘴里要句实话，她们到底在哪些绣品里绣了字。

“大玉儿，走，咱们去库房看看线，把残次的挑出来，咱们绣一样物件容易吗？要是因为线缩水，咱们可就白熬眼了！”看见卢夫人使的眼色，候绣娘对大玉儿说。

早起绣娘们刚进绣坊，就有人来找候绣娘，说是因为绣线缩水，她们送出去的绣品被人退回来了，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卢府对外的绣品都是各家提供衣物、被面、枕套，绣娘们帮忙按主家提供的花色刺绣，分文不取，所以她们都为卢家出力不讨好而愤愤不平。

独有大小玉儿做贼心虚，竖着耳朵听，不敢搭话。

“小玉儿，你来我房中，我有个绣样你看能不能绣。”卢夫人招呼小玉儿。

姐姐前脚被叫走，夫人这就叫自己，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

摸摸藏在袖口锋利的线剪，小玉儿跟着夫人离开了绣坊。

走进卧房，卢夫人关上门，凄然道：“妹妹，这二十年，我们之间相处得如同亲姐妹，而今，这缘分可能要尽了。”

小玉儿垂首不语，却也不问。

“我儿卢青身为一方父母官，如果不剿杀淫僧，就会有更多女子被奸淫，如你家女儿的灾祸也会更多。我儿为民除害伤及无辜，绝非出于本心，今妹妹在绣品里绣字，未必能至我卢家于死地，你却还有一儿一女，你怎么不替他们想想？”夫人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却仿佛说给了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