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尾随十三活着
高顺本就是文弱书生,在军营里为人儒雅斯文,与人为善。
人心都是肉长的,六个少年的枉死本已经让少数知情的士兵备受良心折磨,现在见高顺因为替枉死者鸣不平而被关进地牢,暗地里都在为他奔走。
一个蒙了头脸的人到茶摊前告诉高林:“高顺被关进都监府地牢了,快去找人搭救!”然后便消失不见。
一向最胆小怕事的千总听说此事后心头好似油煎,高顺那清瘦谦和面容总在眼前回闪,他知道,如果六少年真是被马踩死在都监府的马棚里,那么高顺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是他派出亲信去给高顺的家人报了信。
听说高顺家人已经在都监府门外求见时,他硬着头皮鼓足勇气先一步走进了武仁的厅堂。
“大人,少年的事情现在还没处理好,高顺的事儿还是要冷静处理,不然,咱们这里处处冒烟,只怕于您,不利呀。”千总观察着武仁的表情。
现在的武仁完全是行尸走肉状态,少年的死不是他想看到的,高顺关进地牢是老四在推波助澜,现在的他,已然骑虎难下了。
“他,偷我的东西!”他只能这样说了。
感觉武仁的杀意不是那么明显了,千总忙说:“高顺素日里小心谨慎,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清楚,都监大人好歹暂且留他一条性命,人既关进了地牢,就等少年的事情抹平了再放他出来!人死不能复生,还得让人看好他,他书生意气,莫自杀了!”
千总的话层次分明,既告诫了武仁不要继续背上命案,又提醒他给高顺留活路。
千总是极少替人求情的,所以他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大人,高顺家人现在军营门口,说他家娘子突发疾病,请他立即回家去。”士兵来报。
武仁此刻顾不得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真那么凑巧,但是他知道,高顺现在不能杀,杀了,他的家人也会没完没了的到处告状!
“告诉他们,高顺偷了我府里的东西,等查明了自会放他回去!”武仁的话,让千总的心落回到肚子里去了。
所谓地牢,之前应该是储物室。不大,能放下两张木床;不高,高顺在里面得弯着腰;很黑,仅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通风口;很冷,潮湿的地面结了一层霜花。
被冻醒的高顺爬到墙角,那里堆放着半张芦席,结果他一坐上去,立刻有老鼠和潮虫自席子下面四散奔逃......
地牢连接地面的一个木梯子,每天会有人用篮子放下一碗咸菜,一个饼子,半碗水,仅此一顿。
在高顺的再三请求下,五天后弟弟高旺送来的棉被和褥子被放下了地牢,那时,高顺已经高烧了四日。
他以为,无论生死,自己应该很快会离开地牢,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关就是半年。
没有阳光,没有蔬菜,高顺嘴巴溃烂得喝水都痛不欲生时,他从饭里找到一个揉成豆子大的纸团,上面只有一个已经模糊了的字“疯”!
于是,高顺疯了,疯言疯语,又哭又笑,他的便桶再不往外传递......
还是千总去找武仁:“他已经疯了,不如让他走吧,何苦让都监府里再添一个死人呢?”
目前,六少年死亡案似乎归于了平静,武仁便吐了口。
七个月后,第一次走上地面的高顺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他就像一个活死人,已经不能行走了,趴在酷热的地面上,枯干、惨白、眼神呆滞、牙齿几乎掉光了。
所有看见他的之前对他印象不错的人,心,都碎成了渣,有两个士兵红着眼睛跑到角落里狂呕。
被关在地牢里七个月的高顺,回家仅仅一个月后,他的妻儿便被烧死在了家中,那晚凑巧高顺在弟弟家里,得以偷生。
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如烧死在那一晚。
怕他求死,弟弟和弟妹跪在他面前:“长兄如父,以后您就是我们的爹,您得活着,活着才能替嫂子和红儿报仇啊!”
李校尉的心肠算是硬的,但是高顺的遭遇听得他牙根都被咬痛了:“你今晚就把事情经过写下来,我天明前来取!”
他自茶摊后窗出去,又去了天盛院。
次晨,庞佐和亲随看见李校尉向徐州方向去后,便回去报告了武仁。
三天后,小端回到了昌县,他的坐骑换成了军马。
李校尉也赶了回来。
于是,呼延略一行便准备次日向裴州进发。
武仁没有给留在昌县的伍长和老四任何指令,他认为,没有指令就是让你们按兵不动嘛。
老四却急了。
高顺的妻女是他亲手放火烧死的,假如少年死亡案被翻过来,自己必难逃一死。
与其我死,不如你死!
于是,老四没和任何人商量,深夜潜进了昌县的官驿。
欧阳和李校尉在呼延略的房间里商议明天到裴州的诸项事宜,反复演练了三遍,觉得无懈可击时,听见了二更梆子声。
呼延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撵他们各自去睡觉。
谁不曾想到,在他们吃饭时有人已经爬伏在呼延略房间的屋顶上,屋里人的交谈他听去了十之八九。
为了不发出响动,他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房间里只剩下呼延略时,屋顶的老四才将身体松懈下来,发出了轻微响动。
那声响,呼延略听见了。
他佯装不知,吹灭了灯,合衣躺下后又悄悄下床,躲在了门后。
不多时,屋顶又传出一点响动,听得出,屋顶的人在向他窗口方向移动。
此时,他只要轻敲一下墙壁,李校尉立刻会来到,但是,不不敲,他想施展一下自己的实力。
为防万一,他穿上了护心软甲。
同样,呼延略穿软甲时发出的“唰唰”声,也惊动了已挪移到窗口的人,他有点纳闷:该死的巡按不是在床上睡觉吗?咋感觉那声音来自门后?
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破窗而入,对着床一顿乱砍,然后夺门而出,自墙豁口处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