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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紧箍

鲁哥儿一脸懵逼,对意外状况毫无头绪,完全想不出是哪一步操作出了问题。

可眼瞅着老道士已经气得快要吃人了,他只好满口认错将老道士安抚下来,根本不敢提出先收工回家吃饭,明天再来慢慢修之类的意见。

老道士皱起眉头,额头紧箍微动:“唉,先给山君上香道歉吧,别再出差错了。”

“那、那是自然的。”

鲁哥儿额头冒汗,乖巧懂事地点燃一根香,鞠躬低头叩拜,并将其插入香炉中。

“呼,这下舒服了!让我看看你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子笺神清气爽地迎接着那缕香火,然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让他为之一愣。

‘唉,山君是不存在的。可这道士好生麻烦,为了不得罪他,还是做做样子吧。’

仔细观察这缕念头,陈子笺发现它是那么的清晰、笃定,自信得无法形容。

而且这种上香行为毫无诚意,仅仅是暴露了鲁哥儿的心理想法,没有任何香火祈福产生的价值。如果没有陈子笺的干预,这些念头很快就会消失,无人知晓他的态度。

与此同时,失误之后的鲁哥儿变得沉默了许多,他迅速而精准地重新搭造着瓦片,毫不拖泥带水地努力干活,甚至看向庙内的频率也降低了很多。

然而,这种专注而集中的状态,并不能够一直保持。

鲁哥儿很快就感到了疲劳和饥饿,之前因为紧张担忧而加速和专注的状态,也随着维修工作的稳步进行而变得平缓。

紧接着,鲁哥儿的眼神逐渐变得呆滞,似乎在某个意料之外的时刻,看到了什么。

“?”陈子笺反复使用神识配合望气术检查庙堂,确认这里没有异常的气息。

然而,鲁哥儿的面色逐渐变白,额上铁箍也渐渐勒紧、拼命收缩,导致他脸部的血管青筋毕露,眼球开始突出,头骨变形,传来极不自然的咯吱声。

“不,这不可能,这不符合常理……”

“不是我做的,不要找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不到几次呼吸的时间,鲁哥儿的脑袋就被勒成了诡异的葫芦形状。

他无声的张着嘴,仿佛无法呼吸,苍白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而他惊恐万分却又动弹不得,只是痴痴的张大了嘴,头顶的铁箍拼命收缩,连眼珠子都挤得掉了出来。

陈子笺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甚至来不及试探,就听见“砰”的一声炸响,鲁哥儿的脑袋被铁箍硬生生的勒爆,爆成一团一丈来宽的红雾。

在陈子笺神识的视野里,他只见那无头的尸体瘫坐下来,胸膛和肺部恢复了无比剧烈的喘息,而鲁哥儿的脑袋失而复得,只是面相苍老憔悴得像是快死了一样。

“真有鬼怪在我面前杀人,而我却发现不了?!”

陈子笺再度施展望气术,他发现此地真的没有鬼怪,那爆出来的红雾也并非真正的血液,而是凡人的精气神所化。

简单来说,就是陈子笺的神识视觉,确实可以看到更加抽象、诡异的存在。

而鲁哥儿刚才无意中引发了某些东西,导致他的精神和意识承受了无法想象的恐怖压力,以致于在自我拯救的挣扎过程中,他陷入了全面崩溃的状态。

“这应该是在极度恐慌之下,疯狂运转的内分泌打破了身体机能的平衡,以至于他的精气神严重亏损,和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人没什么区别,仿佛瞬间苍老了很多。”

“就算精神垮掉会导致肉体受损,这一泻千里的状况也太过夸张,而他的头颅重新凝聚之后,头顶上的铁箍依旧存在,只是暂时停止了收缩和颤动。”

老道士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只发现鲁哥儿突然不动了,像是在偷懒,紧接着身体就瘫软下去,吓得他连忙挥着胳膊施展轻功,像一只大鹅一样跳上屋顶。

“喂!鲁哥儿!鲁哥儿你咋了,快回话啊!你可别死贫道这里了,快说话!”

老道士伸出大拇指,在嘴里用力一咬,然后死命地掐着鲁哥儿的人中。

鲁哥儿终于吃痛,面庞恢复一丝血色,神情却苍老、憔悴而黯淡,仿佛耗尽全部体力才挣脱了梦魇,魂魄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权。

他没有回答老道士的问题,而是指向庙堂中间:“道长,你、你实话告诉我啊。”

“从这个洞,往下面看,你有没有看到两双,倒扣在地上的鞋子……”

老道士也一脸懵逼,睁大眼睛看向庙堂内:“哪有啊?鲁哥儿,你怕不是累出幻觉了,你身体不舒服就算了,贫道先扶你下去,剩下的贫道自己摆弄一下也行。”

谁知,看似奄奄一息的鲁哥儿,手劲儿却大得很不寻常。

他猛力抓住老道士的胳膊,全身颤抖不止,两人挣扎一扯,顿时让半边房顶的瓦片咔嚓作响:“道长,你得救我,它、它们真不讲道理,不是我做的,它们却想杀我!”

老道士眼珠子一转,看鲁哥儿这气血衰败的模样,不是伤病复发,反而像是那种修道之人遭到心魔干扰,体内周天行气紊乱而引发的内伤:

“鲁哥儿,你到底看见了啥?”

鲁哥儿鬓角颤抖:“一个书生,一个女的!”

“男的,穿着外绿内白的青葱色襕衫,女的,穿着外桃内粉的桃红色褙衣,衣服都是纸糊的,男的左手没有小指头,女的右手小指头也被啃掉了,是、是它们!”

“他们倒杵在地上,像倒着上吊的死人一样,就在庙堂里,用眼睛、偷看我!”

“别让他们看我,别让他们看我!我害怕!”

老道士被鲁哥儿这么一说,只觉得一股凉气直蹿天灵盖,但他转念一想,先前得了一大锭银元宝,定是山君见他诚心侍奉祭拜的赐福,便觉得底气十足:

“别怕,有贫道护着你,那妖魔鬼怪可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不过寻常的妖魔鬼怪,多半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它怎么会缠上你的?”

其实那老道士分明也怕,只是很快又找到理由平静下来,。

鲁哥儿被老道士护在怀中,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然后面色变得古怪:“道长,你到底是不是陈家的人,你是不是在故意陷害我?特意骗我来山君庙的?”

老道士连连摇头:“鲁哥儿你怕不是癫了啊?贫道当年云游四海,见这山君庙与我有缘,很多年前便在陈丰县附近安顿下来,与那陈氏家族毫无关系。”

“你是怎么把贫道和那帮人混为一谈的?”

鲁哥儿目光疑惑:“你、你居然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一定知道!你是故意的!”

老道士终于也被搞得不耐烦了:“别卖关子了,你真有病就请直说,贫道给你烧一杯符水给你去喝,行不行?要是你没事了,贫道就送你下山,等你明天再来修。”

鲁哥儿低头看了又看,似乎是因为精神稳定下来,他并未看见庙堂中再现异物。

于是一阵沉默过后,鲁哥儿才说:“今日天色已晚,不语怪力乱神,道长……”

“总之小心陈家的人,有些事我明天过来再说,成吗?”

“好好好,贫道先收拾一下再送你回家,你可小心点别摔着了。”

“喔?”陈子笺暗中观察,一开始他还有点担心这波操作把鲁哥儿给害死的,可这家伙话锋一转,突然说出点不一样的理由。

他觉得,那紧箍未必是陈家的恐怖杰作,只是一种神识上的特殊视觉概念。

毕竟陈家人自己也遭到紧箍的限制,这里的凡人又看不见紧箍,他们应该不知情。

只是那鲁哥儿的描述,分明说是一男一女的一对伥鬼。

这山君庙里总不能是镇压着某些邪神吧?陈子笺来这些天了,真的从未见过。

“而且,我既然能识别陈家老祖的阴魂,又学会望气术,这一对鬼怪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藏着害人是不可能的。分明是那鲁哥儿自己吓自己,疑心病闹成了气亏伤……”

“要是真有鬼怪害人……”

陈子笺看向那团红雾的位置,那些特殊的“气血”既没有飘向某处,也没有被看不见的“虚空口袋”吞噬,所以这精气神因伤离体之后,真的只是自行衰败消散而已。

就像暗红的血痂,破碎化为尘埃,擦擦柔嫩的伤疤,碎屑都不知道吹哪里去了。

“这紧箍确实诡异,不过目前看来它应该对我无害,似乎是只会出现在凡人身上的某种限制。那我也只需收集香火、小心提防可能出现的陈家老祖和敌人便好。”

陈子笺不觉得自己能破除这些奇怪的紧箍,但他可以留心收集数据,确认这些紧箍是如何运作的。

遗憾的是,鲁哥儿第一次上香的态度,实在是太敷衍,陈子笺也没找到相关记忆。

神识微动,吹出一粒香灰黏附在鲁哥儿的身上,跟着老道士、鲁哥儿一同下山。

夜路上,鲁哥儿因为怕黑而显得紧张,但这陈丰县人走惯的路,却毫无状况发生。

一路送到家门口,老道士才转身离开:“啧,被这老小子搞得晚饭都没吃,先买几张大肉饼,一半我吃,一半拿去给山君上供,明天早晨我净坛后再将其吃掉……”

“这老道士,明天早餐都安排上了,算盘打的啪啪响,他应该真的是不知道。”

陈子笺目送老道士离开,开始专注观察鲁哥儿。

鲁哥儿一到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吃过饭洗过脸,很快就恢复了活人的气色。

只是他家磨豆腐的娘子问起来时,鲁哥儿却是先关上门窗,才悄悄说道:

“我接了老道士的活儿,去修那山君庙,因为意外耽误了些时候,回得晚了些。”

那女人说道:“那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鲁哥儿叹息说:“我想起我爹、我爷爷说的那件事,觉得陈家的某些人真是不得好死,我继承的这门手艺也不是多么干净,就好像忽然撞见了鬼,吓得我浑身发冷。”

那女人惊讶地低声说:“啊,当真活见鬼了吗?!”

鲁哥儿哈哈一笑:“哪有啊,兴许,一直以来都是幻觉吧。我自从知道那件事,好多年不敢往山上走,今天去跑了两遭,简直就像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一样。”

“其实我死不要紧,继承了这门手艺,难免被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惦记,我得守规矩才能活,就怕连累你们娘俩儿寒酸吃苦。可能是我想通了,所以那幻觉就不见了。”

女人闻声,夫妻俩抱在床头偷偷的哭诉起来。

而鲁哥儿将负面情绪发泄出来之后,他的状态就差不多完全恢复了,除了有点虚弱乏力之外没有大碍,没有了紧箍爆头后的一脸死相。

所幸的是,这一家人没有大碍,他们在相互偎依之中驱散了彼此的怀疑和恐惧。

鲁哥儿表示明天还要继续去山君庙干活,陈子笺也就不再继续监视。

“记得那陈家人说过,山里还有个姚老伯来着,我若是想炼化木工建造、种植炼药之类的本领,也可以找机会寻一寻这人在哪里,设法让他来庙里上香……”

“全指望老道士去做,未免有点不现实,我要是强行炼化记忆托梦给他安排命令,可能会打破他心底的平静和敬畏,次数一多就会暴露我的行动和意图。”

“好在就目前而言,那陈家人和山君庙有不小的渊源,所以他们来庙里是迟早的事,我只要找机会给他们打上香灰标记,就不需要用神识进行大范围搜索。”

“当然,目前陈家的计划是苟在家里囤积糯米,等待阴气复苏好倒卖赚钱。他们觉得高人的情报有可信度,又舍得投入那么多资金,我也可以对此有所准备。”

“不过,那即将改名的潘雪莹,其实也是非常不错的切入点,她参加科举又和陈家有所瓜葛,跟踪不同社会阶层的特定人群,就可以让我更加全面的了解这世界的基本面貌。”

“但核心问题是,我到底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把他们骗来山君庙里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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