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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红纸

“啊!”陈竹香被这浮空断手吓得一颤,她失去平衡跌下凳子,连滚带爬地跑回院中,将她遇到的怪事告诉了她的母亲雪晴夫人。

雪晴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好,此刻听闻这离奇事件降临到陈家,心头也是惊慌不已。

“竹香别怕,娘这就带你去找爹。”雪晴夫人的声音颤抖着,她尽力搂住陈竹香的肩膀,想将女儿抱在怀里。

可惜伸手一托,雪晴夫人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早已不比从前,常年的病痛让她身体消瘦、气血虚弱,强行抱起女儿的结果是走路摔倒在地。

因此她只能暂且安抚陈竹香,然后拉着她的小手去找陈满熊。

此时此刻,陈满熊正坐在陈家祠堂旁边的书房里埋头做事。书桌上堆积着大量纸张,油灯的灯芯挑了又捻还是不够明亮,好似今天又多了几分烦恼和疲惫。

但陈满熊还是设法摈弃杂念、认真做事,他先是倒入清水,将砚石细细研磨,然后在砚台边缘仔细修尖了毛笔,方才开始动手书写。

陈子笺瞥了一眼,发现这些书信大多涉及到族长日常工作的琐碎事务,问题繁多而复杂。虽然没有香客杂念那般混乱,但仍然有许多麻烦事需要族长亲自处理。

在状况不明的情况下陈子笺决定观察这些人是否能够自力化解怨念。趁着这会儿有空,他也翻出了司方浩仁的记忆片段,开始对其中的知识和概念进行核对。

在奉星国,家族族长的权利可大可小,人治自治的模式使得权利有很大的伸缩性,不同的家族不可混为一谈。

在小家族中,大多数情况下族长只是充当饭局主持的形象代表,而像陈家这样规模较大的家族,族长的责任远不止于此。

除了负责主持祭祀典礼,很多时候族长还承担着传承祖先意志的重要角色,作为祖先意志的执行使者来公开办事。

除了管理家族的财务和考虑家族的生产经济之外,族长还承担着约束和教化族人的责任。

当遇到族人犯事情节严重的情况时,族长需要出面进行惩罚,大多可能是罚粮或罚跪,以维持族内的相对公平公正,并保持自身的地位和威严。

此外,族长还需要处理族内的各种纠纷。不论是大到婚姻和土地等资源的分配矛盾,还是小到力畜使用权的分配问题,甚至是生子取名等个人事务,都需要族长来进行认可和裁决。

除了处理内部纠纷和个人事务外,如果族内的兄弟在修仙之路上取得功名或成就大事业,或者犯下了重大罪行,族长还需要应对兄弟分家、确定继承人、应对灾难逃荒、重建家园等问题。

这些事务都需要族长来做出决策和处理,以确保家族的延续和安定。

而族长最常见的工作之一,就是与分家亲戚保持紧密联系。这不仅仅是互通消息,有时还需要进行利益交换。

通过这种方式,家族能够保持团结和传承,至少在理想的治理方案中是如此。

但是端水之术,本身就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功法,即使陈满熊被推举为族长,也很难完美地掌握这门技艺。

在处理家族事务时,他常常面临着如何分配资源、权衡利益等问题,如果处理不当,这些问题可能会成为日后产生纷争的导火索。

可是由于当前的困境,族长往往也无法完全自主决定,不得不迫于眼前的难题而做出妥协,牺牲小家庭来维持大家庭。

而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族长也可以为了确保大多数族人的幸存,主动去牺牲少数族人的利益。

“看起来,陈家的做法与陈家老祖的观念很相似,如果陈慈芳真的留有后手,那么我也可以把他们视为陈家老祖的远方旁支。”

陈子笺注意到,身为族长的陈满熊,不仅会在书信之中代祖先立言,以自己的身份小小地压制对方一手,同时他还有权利干涉族人的红白喜事。

当初在陈丰县举行人桩仪式的时候,陈满熊还没有被贬谪辞官,他还保留着文官身份的权力。在那个时候,他应该拥有最大的话语权,就连陈还丹也不一定比得过他。

“换句话说,陈满熊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但他在当初可能只是按照朝廷的命令行事,并不知道朝廷对待陈家的计划是利用完之后将其贬谪。”

“要是他无法回忆起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或者遗忘了那些关键的细节,我强行用焚香化法挖他的记忆也是浪费时间……”

陈子笺按兵不动,他神识搜索几次,确认这里没有陈家老祖的阴魂和气息,才盯着书房里的陈满熊继续翻开。

雪晴夫人带着陈竹香前来,轻轻地敲门呼喊。

陈满熊迅速整理了书桌上的信件,整理了一下头发后才去打开房门:“娘子,怎么突然带着竹香过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雪晴夫人一提起陈竹香遭遇撞鬼的事情,陈满熊立刻面色大变。他连忙要求雪晴夫人小声说话,以免下人们无意中传出去引起恐慌,对陈家不利。

“先进来说话,在祠堂里我们有列祖列宗的保佑,寻常的鬼怪肯定不敢进来。”

“你和竹香先待在这里,我去内室取一件东西。当初那些罪孽纠缠太深,现在应该是用掉它的时候了。”

哦?陈家还有其他后手准备?

陈子笺跟着进入祠堂内的机关暗道,只见陈满熊点燃烛台照亮黑暗,他独自穿过狭长曲折的通道,来到一间类似于练功房的石头暗室。

陈满熊挥舞烛台,四周被明亮的光芒照亮,映出一具坐在蒲团上的灰袍骸骨。

这具骸骨全身上下都缠满了蛛丝,在它两膝之前,摆放着一只暗红的木盒。

陈满熊额头紧箍微颤,他缓步来到骸骨前,将烛台放置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祈祷叩拜:“红白喜鬼现世索命,陈家现任族长陈满熊前来请求前辈赐法。”

既然这具骸骨既没有残留的魂魄缠绕,也没有怨恨依附,自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于是陈满熊起身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两张仅剩的红纸。

然后他取走烛台,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来到祠堂,惯例上香求祖先庇佑之后,陈满熊才展开那两张红纸。

陈子笺神识一看,只见这红纸上各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

字迹纤弱扭曲而细瘦,像是司方浩仁记忆中的幽冥鬼文。

“这是?”雪晴夫人显然没见过这种东西。

陈满熊不是很想解释,但是事关妻子的安危,他还是开口安慰:“这是一种特殊的符纸,可以防止某些人死后继续作怪。”

“在停灵守尸、孝顺之后,有些人可能还会在下葬后意外苏醒。那最后一口阳气尚未耗尽,于是回忆起生前的遗憾而舍不得离世,心怀怨气化为鬼祟吓人,小孩子天眼未闭合,容易被它们缠上,我们去解决掉鬼祟就好了。”

雪晴夫人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噩梦:“满熊,你是说,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吗?”

陈满熊额头微微冒汗,他知道自己编的故事有很多破绽,但往事早已成为定局,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进行补救:

“没错,陈竹香是我们俩的孩子,既然有鬼祟缠上她并试图带她走,那我们就必须一起去。”

“我们需要找到那两个鬼影,帮助它们完成婚事,将它们安息超度,这样它们就不会再来缠着竹香了。”

雪晴夫人压力很大,她握紧了拳头,感觉自己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根本不可能帮的上忙。但她又不舍得让女儿这样死去。最终,她点了点头,接受了陈满熊的提议。

“要是我能帮上忙的话,我们一起去……”

陈满熊:“一人一张符纸拿在手心,出去之后要和我一起牵着手,最好别松开。”

“等找到它们之后再听我说怎么做,你别把它们当成鬼祟,就把它们成最后一口气,只要你不怕它们,它们就会怕你,这样就好了。”

“竹香,今天一定要听爹的话,乖乖呆在祠堂里等爹娘回来。等回来之后爹给你做好吃的,等你吃完饭,再睡一觉就没事了。知道吗?”

“好的……”陈竹香明显出害怕被单独留下,但她听说父母要去超度那些鬼祟,不可能在这期间有办法保护她,所以她只能听从命令,待在书房里等候父母归来。

“雪晴,我们出发。”

陈满熊牵起雪晴夫人,各自单手握着一张红纸,随后一同走出门外将门锁好。

在离开前院之前,陈满熊与庭院的仆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他借口称陈竹香调皮捣蛋,于是决定将她暂时关在书房里,不许她今天出来玩。

这明显是为了避免恐慌扩散而选择当面编织的谎言,然而在雪晴夫人眼中,陈满熊说谎找借口的熟练程度却让她感到不安。

她仿佛听到了微弱的笑声,那声音似乎在嘲笑她是个被丈夫反复欺骗的蠢货。

但雪晴夫人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女儿,忍不住低声对抗地说道:“无论你是什么东西,都不能夺走我的女儿。即便要和你拼命,我也会阻止你…”

“雪晴?”陈满熊手腕一滞,察觉到了雪晴夫人的突然走神。

“没什么,我们走吧。”

雪晴夫人和陈满熊离开了陈家大院,而陈冬理却在暗地里睁开了双眼。

“鬼祟?”

经过几天的调养,陈冬理的身体状况有所恢复。虽然陈冬理不再是气血充盈、元气完满的少年,但咳嗽、出汗、头疼的症状都减轻了很多,丹药确实有效。

每天起床之后,除了吃饭和在小院中进行锻炼,他更多的时间都用来暗中窥视和偷听,监视着陈家人的一举一动。

虽然陈冬理对陈满熊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当初他爹陈延虎买官做将军,这人肯定没少吹些耳边风。

但陈竹香肯定是无辜的,自从变成“画皮书生”之后,陈冬理就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和惨案。

有陈冬理暗中守护陈竹香,陈子笺就挪开神识去观察其他人。

鲁哥儿一家人依旧正常生活,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几次诡异状况,他变得不是很乐意主动接触新鲜事物,对喜事酒宴也没啥兴趣。

对于喜庆的宴会和喜事,鲁哥儿并没有太大兴趣,他说自己最近实在没有时间,于是给了份子钱来维持人际关系,过去吃饭之类的事情就一切免谈。

收钱的人自然得给个面子,几番邀请之后肯定就不会强求。

可惜,莫桑文并没有在陈丰县蹲到炼尸道人返回作案现场。

这会儿莫桑文已经领了巡捕司的赏金,便决定去赌场试试手气。

幸运的是,他首局输了一小把之后就失去了的兴致,想起老道士之前也提供过帮助,所以他干脆提着酒食往山上走去,打算给老道士分一些银钱作为报酬。

学府中的司方师徒们依然专注于研究阴阳二气,练内功的专心练内功,憋文章的继续憋文章。大概只有特殊事件被报官的时候,两人才会主动出面参与调查。

就这样,陈子笺发现他相对熟悉的那些人,都是有意无意地离开了在陈丰县。

陈满熊这会儿牵着雪晴夫人的冷手走在街头,努力寻找怨念化身的踪迹。

如果这红纸真的能凑效,陈子笺也不介意费点劲去挖陈满熊的记忆,多搞点炼化红纸以备不时之需。

但陈满熊的表情看起来尤为古怪,他明明没有太多把握,明明知道是以前犯了错,却还是硬着头皮担惊受怕地寻找鬼祟,试图在恐惧之中抓住一线生机。

陈满熊明显不够自信,这让陈子笺对陈满熊的方案并不十分看好,但是既然他愿意主动出面化解怨念,尝试为过去的罪行做个善后,那么陈子笺也不会过多地进行干涉。

当初那些事情给陈满熊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他肯定没有忘记活埋人桩的位置。

于是,陈满熊和雪晴夫人一边焦头烂额的寻找,一路上与街道上的路人假装客套寒暄,一边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鬼祟。

可陈丰县内的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正常,仿佛那鬼祟的存在只在陈竹香眼前显露,不会被其他人追踪察觉。

最终绕到衙门门口,雪晴夫人都累得腿脚发软,陈满熊几次差点松开牵手,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喘息时刻,衙门里突然有个衙役抱着胳膊走了出来,主动问陈满熊说:“陈大人,我看你和雪晴夫人在县城里转了好几圈了,脸色都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搞丢了什么东西啊?要不要找衙门帮帮忙?”

“多谢,不过……“陈满熊对于对方称呼自己的方式感到好奇,但突然他看到这位衙役放下双手,脸上的笑容像凝固一样呆板诡异。

陈满熊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他的目光微微下移,只见这衙役号衣的白圆上写着的并不是捕快的捕字。

而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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