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怀念
忙活了一上午,徐晏清和他堂弟把家里上上下下清洁了一遍。唯一不足的就是天气不咋地,不然许多家具和生活用品都需要晾晒一番。
“走,你大娘发信息喊我们去吃饭。”徐民富喊上徐晏清一起往他家去了。
午饭很丰盛,豆豉炖肉、红烧鱼块、清炒菜心、瘦肉薯粉汤和两个半荤的蔬菜炒肉,每一道菜泛着油光,看起来就很有食欲。米饭是用早上捞得夹生饭粒,放在锅上蒸出来的。这种米饭吃着要更香甜一些。
现在很少人愿意这么做米饭了,毕竟那样耗时耗力,都喜欢用电饭煲。
“好多年没尝到大娘的手艺了,这一看就知道味道差不了。”
徐晏清这话并不是在恭维刘玉荣,而是刘玉荣的手艺确实不错。这得益于徐民富和他大儿子徐志文的嘴比较叼,促使着刘玉荣的厨艺不断精进。至于徐志华,他什么都吃,能下饭就行。
而且烧柴的灶台大铁锅,炒出来的菜香。比用煤气灶和电磁炉之类的,做起菜来也更方便。
“喜欢你就多吃点...”
“说实话,我都好多年没吃到过豆豉这玩意了。”
“真香...”
徐晏清夹了块炖肉放进嘴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肉香十足。加上豆豉特有的清香,融合着煸炖过的红烧肉的香味,滋味美妙,令人食指大动。
“对了,晏清,你在国外做的什么工作啊?”徐民富扒了两口饭,大口的吃了块肉,浓密粗长的眉毛上扬,笑着问道。
“主要是做机械制造相关的,在乌克兰开了两家公司,一家做船舶,另一家做航发。在俄罗斯呢,主要是能源矿产业,还有一些民用机械产业。”
“不过这些赚的钱不多,基本上都重新投进去了。另外在全球的一些国家有一些矿产能源开采的业务,在国内有几家机械制造的公司刚起步没多久。这些都是实体产业,真正赚钱的还是金融市场,我炒股炒期货赚了不少。”
徐晏清舀了两勺瘦肉薯粉汤拌了拌饭,配合着松软香甜的米饭,鲜香令人回味无穷。他将嘴里的米饭细嚼了几下,缓缓说道。
“听起来,你这公司还是个跨国公司了。你一个读建筑设计的,直接跨行了...”徐民富夹了些菜心,笑道。
“现在跨国公司一抓一大把,跨境电商也叫跨国呢。我虽然读的是建筑设计,但这么多年学的东西也没丢,平时也搞一搞建筑设计。”
徐晏清公司的一些办公楼和厂房,平时他自己也有参与设计,老本行还在,也一直在兼容学习其他的一些知识。
“对了,志文在申城做什么工作啊?”徐晏清问道。
徐民富听着徐晏清问起自己的大儿子,砸吧了下嘴,皱了皱眉头说道:“志文啊,他在申城做房产中介。他这个人有什么事从来都不家里说,也很少来电话。一年到头,我跟你大娘不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从来都不主动给我们打。”
“他有什么事,也都是自己憋在肚子里。他也是读的建筑,我一直让他跟着我,他死活都不愿意,毕竟我还有些关系在,托个人情送他去中建中铁这样的国企不是难事。”
“有时候,我总感觉他这个人好像对我跟你大娘不怎么亲近,总想着躲我们。去前年我问他,攒了多少钱,他说做生意全亏完了。后面我才知道,他岂止是亏完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徐民富说着,语气中带着嘘唏怅然,不是对自己那个大儿子不满意,而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刻意的疏远他们。毕竟是亲父子,儿子赚不到钱都无所谓,感情的亲近才是最让他在意的。
“说志文孝顺吧,他除了过年回家,其他过节的时候几乎电话都没一个。说他不孝顺吧,只要我想买点什么,跟他说一声,他都会在网上买好发过来。他对我跟你大伯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
“他欠了一屁|股债,也不说。宁愿硬扛着,在外面拼死拼活做兼职。要不是前年年底他说工作需要,要买辆车差点钱,我们都不知道这事。这两年因为催着他结婚的事,更是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他跟个犟驴一样。我跟你大伯上了年纪,他也不知道为我们考虑一下...”
刘玉荣撇了撇脑袋,话中尽是叹息和无可奈何,话里的意思就差没说自己的大儿子生性凉薄了。
徐晏清听着也没多说什么,在他的印象里,他那个大堂弟志文性格敦厚,品行良善,骨子里还带着闷骚和一些自我的离经叛道。
或许是从小在徐民富和刘玉荣的管教下压抑了太久,如今徐志文想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活。
说徐志文不孝顺,徐晏清肯定是不信的。他知道徐志文是个重感情的人,曾在奶奶的葬礼上,他们这帮小辈无人落泪,唯独徐志文一个人躲起来哭。
从小杀鸡宰鱼的时候,徐志华杀鸡都是拿刀直接给鸡抹脖子,而徐志文却拿着白酒先把鸡给灌醉,然后交给徐志华。
老实,良善一直都是家里长辈贴给徐志文的标签。也或许是这些标签,让徐民富夫妇俩觉得徐志文现在人变了,变得陌生疏远。
吃过午饭,刘玉荣拿了一床干净的被褥给徐晏清。她知道徐晏清家里的床被闷在柜子里很长时间了,说不定还被老鼠什么的啃食做成了窝。
回到家的徐晏清,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一捆香、一挂鞭炮和两刀黄纸。将黄纸裁了一下之后,他开着车往村子南边去了。
那里是村里人的田地和山林,离村子有个一公里多路,他打算进山拜祭一下。
出村的路都倒上了水泥,路况还不错,就是比较窄,仅能容纳一辆车前行。开了一公里之后,便看到一条长长的水坝绵延而去。
水坝的这边曾经是徐晏清的老村子,因为九八年大水,所以村里人集体搬迁去了地势高的地方。水坝都是附近的村民曾在几十年前一锹一担给堆积成的,只为阻挡水坝那头十几米宽江河的春夏洪水。
哪怕水坝有着五六米高,但对阻挡大洪水来说,基本没啥用。每到春夏之际,依旧河水暴涨,偶尔会淹没水坝两侧的些许农田。
好在如今种田的人不多,农作物并不是村里人的主要经济来源。加上真正难得的大洪水,泛滥的次数并不多。
水坝上有一座不到两米宽的混凝土桥梁,多年的风雨冲刷,让这座桥梁的表面坑坑洼洼,像极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头,那不平整的地方,如同老头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
徐晏清把车停在水坝的边上,提着一个塑料袋踏上了河桥。桥面离水面有两三米高,河水清澈见底,能看见下面的鹅卵石和水苔。
这条河是他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他在这里摸鱼抓龙虾和潜水嬉戏。当然这条河留给他的不仅仅只有美好的回忆,他曾在河的上下游见过发了瘟的死猪家禽,泡发腐烂的飘荡着。
也见过刚下水嬉戏时,上游不远处就有一条水牛排泄着。但更多的还有来自父母的追赶鞭笞,以及父母所讲的关于这条河的恐怖故事。
过了桥,就来到了田间的小路。小路朝着不远处苍翠的群山蜿蜒,路两旁的田地里种着翠绿的油菜。
在路上走了两三百米,徐晏清路过一处小池塘后,来到了山脚下。这时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带上柴刀。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后,便打算清明时节再过来整理。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钻在竹子、茅草和荆棘中,他一边抬起胳膊挡在面前,一边闷着头往里钻着。爬了一会之后,来到了两处墓前。
坟墓还算整洁,没有茅草丛生,说明偶尔有人来清扫。徐晏清看着两座墓碑上的陶瓷相片,他眉目低耸,脸上的神情带着些哀伤悲悯。
用脚将碑前的一些落叶拨开,徐晏清点燃了鞭炮,烧着黄纸,嘴里轻声细语的念叨着,偶尔还听见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上完香之后,他拨弄着火堆,或许是被黄纸燃烧的烟雾给熏着了眼睛,他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黑灰沾染,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脏兮兮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那两块墓碑,原本紧抿的嘴唇,不由得哀叹了一声。
回到家之后,徐晏清在自己二楼的卧室里,坐在电脑前计划着家里的装修方案。不过当务之急,最让他觉得急迫的是要先装个空调。
晚上在徐民富家吃过晚饭后,徐晏清回到家的时候,在大厅的门后面发现了两条蛇。
两条蛇不足半米,身上布满着枯木叶似的土黄棕色的花纹。
看着两条蛇的三角形蛇头,蛇身蜷缩在门口的墙角处,徐晏清认出了这种蛇的品种。这种蛇在他老家俗名土地婆,学名短尾蝮,属于一种小型剧毒蛇,每年都会有人被这种蛇咬伤。
“大冬天的,哪来的蛇啊...”
徐晏清嘟囔着,看着那两条蛇毫无攻击的意图,他转身准备找个棍棒把这两条蛇弄死。
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村里的一些风俗传闻。细想之后,他拿着扫帚只是将蛇赶出了客厅。
夜晚,徐晏清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这是他三年来回到家乡的第一个夜晚,思绪万千,久久难眠。
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故乡一盏灯。
他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年的发生的一些事。神色表情或苦笑,或深思,或悲悯,或哀叹。如同脑海里装着无数个灵魂,他脸上变幻着各色迥异的神情。
安静的在家中,躺在床上。徐晏清感觉身心有些失重,于恍然飘忽间怀念着。
“多希望明天突然一觉醒来,我穿着新衣,父亲放着鞭炮,母亲做着年夜饭,窗户外都是皑皑白雪,美得像幅画,然后我告诉他们,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徐晏清嘴角微微翘起,含着笑,眉眼舒缓,但脸上却带着悲怜。他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带着闷重的瓮声。
人生总会有那么多遗憾,最终只能变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