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宫中(2)
“这一段你有什么理解?”
是夜,晚上九点,静心殿内。
祁坐在殿内的书桌前,点着灯研读一本讲述炼器的古籍。夜站在一旁陪读(大部分时间他纯在站岗)。
一个月前剁下来了手着实给了嬷嬷一个下马威,至少她不再提净身的事情了,这一个月与人相处得不差。俸禄也发了下来——足足有二百两!除了不能出宫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或者说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办法出宫,手里攥着钱花不出去。夜也从宫人的闲言碎语里听出些皇宫里正在发生什么,但他管不着,也没能力管。
这一个月极乐与终归像消失了一样,道心境内没见终归的身影,通灵印他也没捏过,因为皇宫里没什么伤及性命的事情,也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问题,夜就当他的师姐们在放假。至于祁之前说的自己与其他皇宫里的人可能发生的冲突......一件也没有,祁的作息与出行与常人相悖,除了早安之外基本遇不上其他人。
这一个月虽然修炼的时间少了,但夜还是堪堪越过了练气后期九成修为的门槛,开始感受到名为筑基的悸动了。
“回公主,属下不善炼器,对炼器的理解仅限于五行相合。”
夜诚实地答道。
在炼丹、炼器、阵法这三样东西的造诣上夜是一窍不通,再加上祁有专属的丹炉、炼器室和不浅的理解,夜是不敢夸大的。
“你要是问魔门功法怎么练我可以扯一天......”夜心想。
“好吧。”祁啪的一声将书合上,“把书架最顶上第三本书递过来。”
夜稍稍踮脚,将目标书籍抽了出来——自从有他这个书童之后,那张专门用来踮脚的椅子便完成了它的历史任务,被摆在了角落吃灰。
《邪魔散记》......什么玩意?记录那些鬼怪的?
祁拿出其中的书签,从上次看到的位置开始,夜稍微侧眼,便看到了一些内容——讲魔门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要问这个我就......鬼扯了。”
夜定了定神,继续看着摇曳的灯火愣神。
“那无名对魔气之流有什么看法呢?”祁用手撑着脸,看向他。
“魔气灵气,本质一样,只是魔气我们无法正常地加以利用罢了。”夜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啊,无名这样说传出去给正道修士听了可是要被揍的。”
“正道之辈也无非就是那样,打着为公为民的噱头聚集资源,碰上难以匹敌的邪道就会说什么‘跟这种家伙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我们上’之类的话,虽说其中有真君子,但道上的人的评价多半如此,这也是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所造成的。
“我是敬重君子的,但有些时候伪君子还不如真小人。”
“不愧是老江湖啊,见识多,我从小到大在教书先生那里学的就是些‘极正’,连中庸都不被允许呢。”
四周无重要人物的时候祁会用‘我’来称呼自己,其他时候会被巧文或者嬷嬷骂不成体统。
“认定了自己的道路,并且坚持地走下去,无论结果,这样的人都值得敬佩,无论正邪。
“啊,我尽说些歪理。”
夜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识相地闭上了嘴。但祁并不这样想:“若是自己走的道路充满了其他人的血呢?”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选了不正的道路,就要做好日后被正派就地正法的觉悟——这就是‘选择’与‘结果’,这个世界就是由无数选择与结果构成的。”
夜将在太源宗时与外门授业长老张清的谈话复现了大半。
“无名怎么说话这么像我那教书的先生,他在课后也会说些心里话,和课业不同的心里话。”
“那他现在在哪里高就?”
“死了,被三哥杀了,有一次聊天被他听着了。
“大概是不喜欢我想拿走我的一切吧,他第二天就告到母后那边了,当晚先生就被问斩了。
“处理尸身的时候我托暗卫偷来了一根手指,葬在院子里的树下——他远在凛郡的家人我都安置好了。”
夜叹了口气“公主慎言,此等琐事属下听了不妥。”
“让你听你就听着,你是我的小厮,又不是母后安排的宫人。”祁好气又好笑。
“是。”
许久,二人无言,像大多数时候一般。
时间悄然来到了临近十二点,祁合上书,将它递给了夜,门外的丫鬟也在此时端进来夜宵——甜糕或是糖水,有时候是粥......总之种类多样。
“我现在有个疑惑。”祁端起了粥碗。
“属下知无不答。”
“你知道为什么上一个近身小厮不见了吗?”
“属下不知。”夜稍微警戒了起来。
“......父皇的血脉让我一生下来就有了内功,修习不了其他的内功,如今这内功已经到了挺高的境界。
“它有一个好处......对修习者来说是好处:我会源源不断地从周围的人或者动物体内抽取灵气,其中阳性最盛。女子性阴,没什么太大影响,但是对男性就不一样了,所以我周边除了你没有其他雄性的动物。
“你......为什么没事?你可别说你是女的啊,更别扯什么极阴之体了。”祁的眼神带着好奇与戒备。
“......难讲。”夜这回没有正面回答。
他看了看门外,巧文与两位丫鬟站在那里待命,等着公主将东西吃完。
无形的神识笼罩了二人,夜用神识划出了一小片地方,内外传音在此受阻。祁倒是很淡定,想听听这位活了一个月的奇人会说什么。
“我体内没有灵气,一丝一毫都没有。”
“可你不是体修,再说体修也会有灵气。”
“对,我不是体修。”
“那答案就只有......”
“答案就只有......”
“修魔者。”
“修魔者。”
二人对视,祁的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意,神识领域在慢慢消解。她在领域消失的一瞬呼唤门外的侍女:“巧文!”
夜往后退了几步,左手藏于身后,作握剑状。
“巧文在。”巧文走了进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帮本公主向母后请假,明日的早安缺席,理由身体不适。”
“是。”巧文顺手收走了桌上的碗,熄灭了屋内的大灯,“公主记得早点休息。”
两人透过桌上的灯火对视,但紧张的气氛并没有缓解多少——玩意这是祁和巧文约好的暗号呢?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不被宫内的人探查到的,时至今日我才发现,不得不说手段高明。”
祁站起身来,浩瀚的神识笼罩住了整个静心殿主房。夜在这个月内也得知了祁是主修神识的结晶修士,实力算是强的那一档,在三位大哥面前也不落下风。
神识修士的战斗方式大多无形,对敌人的神识下手,看上去什么也没干敌人就倒下了。他们主要的攻击方式就是输入幻觉和攻击神识,当然还有其他方式,往后再表。
“啊,虽然感觉会死得很快,但还是稍微反抗一下好了。”
夜在言语上从不会落下,于是很嚣张地说了一句没什么真实性的装高手话语。他知道,就算祁短时间干不掉他,两名暗卫也可以。
神识的确将夜包围了起来,但它们往外扩散,笼罩了整间屋子。
“别急啊无名,我可没有动手的意思。如果真要拿下你,你手上的镯子就帮我解决了。”
“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夜松开了化形血刃的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但实际上已经在摸手镯里的正方体了。
转运之仆这个坑爹东西夜出给了那日帮他净身的公公,原因是差点让他走路的时候撞上皇后,不知道公公现在怎么样了。
“倒也没这么严重,咱坐下来谈谈?”
夜摸到了正方体,又将它放下,走前两步坐在了平时不启用的书桌的椅子上。
“谈什么?”
“聊聊天,比如说你的经历。”
祁坐了下来,将一旁还未冷掉的热水倒进茶壶,为夜倒了一杯茶。
“身份地位马上就不同了,瞧瞧,一国公主给我倒茶。”
“怎么入的魔门?来这里干什么?”祁镇定自若,情况在她的掌控之中。
“入世的时候遇上了个好看的师姐,便跟她学了。”
“啊?”
“我嘛,挺奇怪的一个人,三观跟着五官走。
“至于来这里干什么......赚钱啊,不然谁养我?魔门也是要吃饭的。”
祁差点把茶吐出来,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我还以为邪修来皇城肯定是有大事的。”
夜喝了口茶,“这年头邪修不好做啊,又不能太明显地杀人放火,吃口饭不容易,你要是给我两千两银子,我马上消失。”
“别说两千两,二十万两我都给得起,但是你有命拿有命花吗?”
“所以我说了啊,邪修也不好做......我看你说话可不像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啊。”
身份被识破一半,夜放下了屈居人下的态度,说话又像之前一样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