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用心良苦,苦孙子啊
蜀都南七十公里。
田禛在镇上买好祭品,搭了辆蹦蹦朝余家堡而去。
“小伙儿,你是余家堡嘞?”
“嗯,在外边上了几年学刚回来。”
“现在又不到毕业时间,你是哪家娃娃?”
“……,余九重。”
“你嘞娃娃莫要诓我,七叔家只有一个女娃娃的。”
田禛瞟了眼驾驶座的老头儿,无奈道:“我妈叫余音。”
“噢……”
老头儿砸吧砸吧嘴,想到七叔家女娃娃前些年没了,小伙儿还拎着祭品,便没好意思继续跟田禛摆龙门阵。
村口那颗银杏树遥遥在望。
米多宽青石板路蜿蜒向前,将一排排屋院连接起来。
田禛在村口下车,顺着小路朝山上走去,大概走十多分钟,翻过山坡再走两里就到了东福山。
于家堡祖坟。
父亲犹在,余音的坟茔不能立碑,头前埋了只块儿青砖,露出那半截有个‘音’字。
字刻得很丑,是田禛十三岁那年拿铁条一笔一笔划出来的。
‘二十多年’过去,他也记不清来过多少次,如今的心境倒是放得很开。
“妈,我又回来了。”
“老田不管我,带新婆娘跑了。”
田禛一边点着黄纸一边念叨:“就算我回到十岁八岁,肯定也治不了您的病,我会代您好好照顾姥爷,老田给我丢下个妹妹,以后有她陪着我不会孤单的……”
跟老娘聊了会儿。
他又转去素未谋面的姥姥坟茔前,小声嘀咕起来:“我以前总跟您告状,等以后见着姥爷就别揍他了,要不是他逼着我学点功夫……”
小时候余姥爷每次揍过田禛,他都会花半个小时跑山上,跪姥姥坟前一说就是大半天
听了那么些年,想来老太太早都烦了。
清明给长辈上坟一般都在早上,这会儿已经上午十点,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
黑白相间的灰烬随风而动,四散而落。
余家堡三面环山,一侧临湖。
整个村庄位于半山腰处,数百栋房屋顺着山势起伏连成一片;山下有个很大的湖,因其外形如弯月,被村民称为月牙湾。
村里只有一条东西向主街,两米宽的路面由青石板铺就。
田禛跟路过的熟人打着招呼,回到家里却扑了个空。
他只好去厨房弄了点吃的,然后躺在院中的藤椅闭目休息。
……
……
“哥哥,要下雨啦~”
“田禛你个瓜娃子,再不起我揍你了哟!”
耳畔的声音稚嫩清脆,感觉有些熟悉,却又记不得在哪儿听过。
怎么回事?
田禛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阳光刺目而又温暖,繁茂的枣树枝叶繁茂,透过枝桠,远处是几座高耸的山峰。
头顶突然冒出个小脑袋。
那双漂亮的杏眼眨了眨,琼鼻小巧精致,鼓起的腮帮像两个白面小馒头。
田禛愣了愣神,费力地伸出手指点了点,软软嫩嫩的手感很不错。
“你做啥子!”
娇俏的童声再次响起,带着点儿虚张声势的味道。
田禛感觉魂儿被抽走了大半,头晕乏力,灿烂的阳光晒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难道吃错了东西?
还是……在山上说错话,姥姥、老娘生气了?
可我也没做梦啊。
“我饿喽,哥哥赶紧去做饭切!”
田禛歪头看过去,张开嘴巴喊道:“田歆……”
不到一米高的小家伙,穿着青色七分裤、粉白t恤,一边揉肚子一边皱着小脸儿,抬了抬脚想去拉他,眉宇间却又带着几分迟疑。
田歆站在三米开外,盯着躺在藤椅的家伙,小嘴动了动,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哥哥的脑壳坏掉了迈?
姥爷说,爸爸妈妈不在,只有哥哥会保护我……”
她揉了揉肚子扭身跑去厨房,扒上椅子抱起茶壶,费力的倒了杯凉白开,然后坐在椅子出溜下来,捧着水杯回到院子。
“哥哥,你要喝水迈?”
“呃……”
田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之前煮了碗面,见旁边有拌好的新鲜芹菜就拔了些,可,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嗨呀,哥哥可真麻烦!”
田歆凑近些,左手费劲的抱着田禛后脑,右手握着水杯颤巍巍递过去,“慢点喝塞,莫要呛到。”
一杯水灌进肚子,田禛方才感觉回了魂儿,哑着嗓子说:“田歆,再去接杯水。”
“噢。”
“……”
余姥爷擅医识药,肯定不会把野芹菜(毒芹)认错,除非他……
故意坑孙子!
田禛感觉发麻的口舌缓解许多,身体也恢复一些力气,问道:“姥爷呢?”
感觉这个哥哥有点奇怪,田歆在地上捡了个棍子握在手里,目光警惕地望着他,娇声说道:“上午姥爷跟我说,让二哥陪他去蜀都。”
“那你去哪儿了?”
“姥爷说,让我去找太姥耍,中午不得在那吃饭,必须回屋头来。”
田禛把右手放在额头锤了几下,问道:“田歆,你吃不吃芹菜?”
“不得行!”
田歆小朋友连连摆手,皱着眉头说:“芹菜好难闻哟,我一口都吃不得!”
田禛:“……”
沉默是今天的余家堡。
所以姥爷早上出门前,在厨房放了凉拌野芹菜,情知孙女不会吃,如果孙子回来……
上辈子回余家堡,他去山上祭拜过母亲,回来留封信就走了,根本就没有发生现在的事故。
姥爷这是用心良苦,苦孙子啊。
田禛是愁上心头愁更愁,轻声问道:“田歆,姥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呀?”
“一、二、三……”
田歆掰着指头数了数,道:“应该素五天。”
行吧,反正这辈子不会让秦良语出事,老爷子爱干嘛干嘛去。
田禛理顺思路,大概也明白了老爷子的心思,他想让自己和妹妹独处,增进感情……
上辈子在蜀都那段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妹妹相处,一直都是冷漠对待,直到清明过后离开了蜀都。
“那你小姨呢?”
田歆双手握着木棍往后退了几步,眉头揪在一起,警惕地望着田禛,道:“我有小姨迈?!”
“……”
田禛敲了敲脑壳。
姥爷病重那段时间,他在余家堡见过那个女人,当时跟她聊过几句,应该就是清明前后回来才对……
田歆站在那儿,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肚肚,小声提醒道:“锅锅,我真的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