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夹击

李旦底气来源的第一道，是他的装备。

李旦的船队前不久才刚用从缇娜那里买来的火器全员武装完毕，所有人手上都装备了火绳枪，而且几艘大船上也都装备了相应的炮，一共五艘沙船，拢共十三门轻型加农炮，一门长管炮。

面对对方这种毫无章法的一拥而上，大炮不用太好瞄准，只是一轮齐射，便打翻了对方三四条船，随即五艘大船调整朝向，又是一轮齐射，对方又是两艘舢板直接被打翻，全员滚进海里喂鱼。

但是这样打落水狗的炮击只持续了两轮，因为对方上百条舢板从海道里出来后便全部散开，毫无阵型与规则可言。

尤其是对方船型混杂，有的船慢，有的船快，其中最快的是一队由七艘蜈蚣船组成的冲锋队，船上几乎满载，接近四十名桨手快速划水，同时借助着风帆推力，朝李旦阵型猛冲，像是敢死队一般，迅速从对方战线中冲了出来，妄图撕破李旦的防线。

可是李旦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让他们得逞，十挺穆什克特重型火绳枪架起，守株待兔般等着七艘蜈蚣船进入射程。

霎时，一轮整齐的枪声，蜈蚣船上瞬间便爆开几朵巨大的血雾，其中有一艘船甚至一枪打穿了两人的脑袋，三艘蜈蚣船的船帆被打破，一艘的船底被打破，眨眼间蜈蚣船队的速度就迟滞下来。

但这仅仅只是第一轮十挺重枪的齐射，此后蜈蚣船的冲锋队又向前挺近百米，此时才是更加猛烈与重复的枪声，几百挺火绳枪组成的弹幕朝着蜈蚣船队射击。

李旦立于船头，只见一阵灰白色的烟雾从海上弥漫起来，对方七艘蜈蚣船，瞬间便停下了三艘，另外仍然前进的四艘船，速度也已经下降到了一开始的四分之一。

士气是一种玄妙的东西，同样是百分之二十的减员，若是于持续的混战之中，反馈可能并不会这么强烈。

但若只是一个瞬间，如同他人在你面前打上一个响指，身边五分之一的兄弟便爆血而亡，这样的短促且剧烈的伤亡，对士气的打击是不可逆的。

尤其是眼前这些海盗在海上纵横多年，都是他们砍别人，哪见过自己被排队枪毙的场景。

陌生带给人恐惧，这一轮排枪，直接打崩了冲锋队的士气，这便是热武器相比于冷兵器而言，其独有的震撼力。

收割生命犹如割韭菜一般，即使你是技艺精湛的百战水手，但枪口之下众生平等，一个昨日还拿着锄头种地的人，今天便只需要扣一下扳机就能要你的性命。

热武器便是以这般草率的态度，打破了冷兵器时代对战争应有的敬畏与仪式感，在形式上将战争转变为屠杀。

随着第二轮排枪响起，另外四艘蜈蚣船也彻底停下，不再上前，船上之人或死，或跳水求生，因为这七条船上的海盗已经深刻明白，他们绝不可能像对待渔民或商人那般轻松爬上对方的大船，然后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

眼前之人是比自己更加穷凶极恶的家伙。

随着七艘蜈蚣船冲锋队的崩溃，后续的船只却借着前面炮灰的牺牲逐渐赶了上来，他们已经扩进到距离李旦船队战线四百步的位置。

不过，所有人都学聪明了，再没有像刚才那样冲在最前面的人，而是像李旦这样也开始将战线拉长，双方分别一字摆开，似乎要进行一场传统意义上的正面对决。

可李旦并不喜欢传统意义上的对决，又是七门大炮响起，将对方的阵线打乱，而对方只能软弱无力的回击一炮，在海面上溅起一道波纹。

交换进行了三轮炮击，对方的船队也进入火绳枪的射击范围。

李旦将八百挺火绳枪分成三组，分别是，二百、四百、二百，进行轮流的组合射击，这样的射击最大的好处就是保持一定火力压制的同时，又有较好的射击频率。

在战场上，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是没用的，包括声音。

每十到二十秒一次集体响起的火绳枪声对对方所有人都是心理上一份极致的考验，没人知道下一次枪声响起时，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脑袋便被开一个窟窿。

排枪又响了四声，逐渐有舢板接近了李旦的阵线，可每每进到三四十步的距离，对方船上的船员便会成建制的阵亡。

毕竟到五十步以内，火绳枪的准度与威力就上升到了另一个程度。

但无论李旦的火力如何凶猛，战线拉近也是不争的事实。

眼见对方上百条船的距离越来越近，李旦也主动指挥，战线的第一层舢板主动划船上前，然后弃船。用这些舢板组成一道迟滞对方前进的屏障，再次进行火绳枪的齐射打击。

而对方也发现李旦有意维持着距离进行远程攻击，对方船只也索性由弓箭手开始进行抛射还击，只是在有刀牌手的掩护下，抛射的短弓杀伤效率并不理想。

随着战事的进行，交战的核心区域逐渐被血水染成红色，海面上已经漂浮起数不清的尸体。

与此同时，双方主力的阵线也已经近在咫尺。局部战场之中，部分小船上已有擅长潜水的水手从水下摸了上来，拉着李旦的前锋线部队进入白刃战。

而自己的阵线上，伴随着被弓箭杀伤以及火绳、火药沾水或者炸膛等诸多原因，火枪的弹幕压制效果已是难以维系，一旦卷入正面绞杀的环节，那比的就是谁人多了。

如此一来，李旦必然落入下风。

可就在前锋线上的船员都拔出佩剑或者长矛准备跳帮接战之时，从李旦的斜后方，突然响起一阵擂鼓的声音。

一艘车船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快速插入战场，如一头凶狠的蛮牛，倚靠着速度与重量，硬生生撞进对面阵线之中。

接于车船船头的拍杆瞬间落下，将三艘舢板打翻，同时，车船上的兵士也个个生猛，全身佩戴整齐的水兵竹甲，手持轻弩与弓箭对着船下的海盗进行轮番射击，以最快的速度倾泻着手里的箭矢。

而为首之人，更是站于船头抬手搭弓，对着百米开外的一位海盗小头目便是一箭，锐利的箭矢快如闪电，嗖的一声，那人的脑袋上便长出了半支箭矢，另外半支，当然是深深扎根在脑子里，随即那人直直向后翻倒，栽进水里。

眼见射中，射箭者踩着甲板边缘叫嚷道：

“李兄弟，方各海前来助阵！”

方各海与李旦不是第一次并肩作战，彼此已是熟悉，此次出战，方各海一眼便认出了李旦的船只，于是先行脱离了官军的船队，带人过来支援。

可就在方各海凭借着手下人马的悍勇，与李旦手上火器的远程支援，逐渐稳住因为人数不足而导致的阵线劣势时。另一艘与方各海同样的车船也是直冲冲地撞进阵里。

不过与方各海不同的是，这艘车船的拍竿瞄准着的是李旦的船，一杆下去，居然是将李旦的一艘沙船拦腰拍断，两艘佛郎机炮也瞬间坠入海底。

李旦怒目回视，只见那船上的为首之人，一边摸着小胡子一手命令手下人填充轻弩，准备朝李旦手下射击。

方各海看见了这边的战局，顿时也是大惊，遂是站在船头大喊道：“陈汝园！季游击的命令是消灭海盗，你干嘛攻击自己人！”

留着小胡子名叫陈汝园的水兵千总却是狡黠一笑，回道：

“海道大人有令，只要是倭寇，无论招安与否，皆杀。

这李旦，做个知县不好好在海澄县待着，偏要往海上跑，我看就是贼心不死，今日本将军就永绝后患。”

而在不远处的海面上，负责这次支援的备倭水兵游击季金正在甲板上观察着战局的发展，看见陈汝园的船队开始攻击李旦，随即大怒，一拍栏杆骂道：

“这个陈汝园发什么疯？攻击自己人干嘛？快打旗语！”

可等了半晌，传令兵却是跑来回复道：“不好了！季将军，有接近一半的队伍不理会旗语，直接朝李旦的船队发起了进攻！”

季金瞬间心下一沉，心中猜到一二，暗道不妙，现在这个李旦腹背受敌，而且人数更是几倍于他。

“糟糕了…这个李旦，凶多吉少。”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