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路上的小插曲
两日间,新乡分港外忽然间涌入了许多大帆船,一如帆船潮的景象一时间迷茫了众人。
“老头子,不是还没到帆船潮吗?怎么来这么多帆船。”
“谁知道呢,说不定要打仗了吧。”
“别瞎说,你这老不死的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呸呸呸,快去看看地里的瓜熟了没,这么多人,咱们的瓜怕是不够卖咯。”
这时走来一位兵士与两位年迈的小贩搭话:“阿婆不用去看了,这些船马上就走。”
“啊?那他们来月港干嘛?”
“打仗啊。”
一旁的大爷扇着手里的扇子笑道:“你瞧瞧老婆子,我还就偏偏吐出象牙了嘿。”
“老不死的,打仗你起个什么劲,打起来咱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此时兵士笑道:“过的过的,二位老就放心吧,不在福建打,这些船是去辽东的,对了,你们家铺子里还有地方吗?李老爷下令了,有些货物要寄存一下。”
“有的有的,李老爷发话了,没地方我把床拆了都给东西腾地方,兵爷里面来看。”
店铺门外,胡溪抹着头上豆大的汗珠与他的好侄儿胡伟龙说话:
“这边的店铺总算也搞完了,伟龙你再派点人去南溪桥头那边问问有没有空的商铺。”
胡伟龙此时也热的够呛,他如今仍是海澄县的户房掌吏,在县丞徐云手下做事,虽说海澄县不是附郭县,也没有大量的军械囤积,但如今月港越做越大,他这个户房管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叔父,这些货物也太多了,光两天时间,实在是搬不完呐,能不能让县…不对,让李海道大人再宽限几天。”
胡溪却是瞪了一眼自己的侄儿,没好气道:“宽限几天宽限几天,这才离了李大人多长时间就开始懈怠了,要知道这可是军务,耽搁了是要掉脑袋的。”
胡伟龙吸了口凉气,手摸了摸脖颈随即道:“唉,那成吧,我再去找找乡老,让他们出点家丁也来帮忙,大不了咱们把货都卸到码头上让船先走,东西慢慢来搬。”
胡溪笑道:“对嘛,这不有办法嘛,不过你可要记住,所有的货物记得登记造册,一点都马虎不得,但有疏漏倒霉的可是咱们俩。”
“放心吧叔父,我早就交代下去了,咱们俩不好过下面谁也别想好过,谁手不干净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码头上,李旦算着启航的时间,他手下船队的船长普鲁诺·罗德里格斯,就是此前带着整艘大帆船投奔李旦手下的那位西班牙大帆船船长,正在与另外几位航海士正在计算着去登州所需要的大概时间。
“长官阁下,最近的海流与风向都不错,如果顺利的话六日应该就够了。”普鲁诺汇报道。
李旦掐指算了算时间,六日的话差不多将将赶上张居正给的期限。
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没时间到京城落脚了。
另一头,蔡大鸡窜上船来,与李旦道:
“头人,马匹已经装船了,我还从老方那里借了十门虎蹲炮,不过其他的炮咱们就没法带了。”
“嗯,弹药带足一点,这次去辽东,可没有地方再给他们补给弹药,还有,所有火器注意安全。”
“照例每人手榴弹两枚,铅弹三百发,我特意交代每个人多带了两百发,都是油纸定量包好的,安全着呢。”
一切准备妥当,船上的货物也直接卸在了码头上,全员上船之后大帆船浩浩荡荡地拔锚起航,向着山东登州府而去。
船舱里就徐渭与李旦二人,船上颠簸的厉害,看书作画什么的统统干不了,徐渭瘫在座位上嘴里不时念叨:
“这船上的六日,真是难熬啊。”
“不能看书不能作画,左右又无佳人相陪,小神仙,你当真是修成正果来的?无欲无求的,这么难熬你怎么熬的过来?”
李旦手里把玩着一个木疙瘩,手里的刻刀刚写成一个“帅”字,嘴里笑道:“偷闲找乐子还不容易,你瞧瞧我雕了个啥?”
徐渭一看李旦手里的东西立马是明白了,整个人坐正了起来,捋须道:
“妙哉妙哉,我怎么就忘了小神仙还是个好棋手呢。”
正在徐渭准备搭把手一起雕棋子的时候,舱外“哐”地响了一声,二人循声抬头,李旦脸上悠然的神色也随之消失。
出了舱门,李旦看到一个装着东西的木箱摔在地上,一旁的老水手正大骂趴在地上的新水手。
被骂的新水手身材矮小,看样子根本还是个少年。
“真没用!这么轻的东西也搬不了!”
“算了别骂了,他是招伙夫的时候招进来的,让他去弄菜吧。”
老水手气不打一处来,扬手还想打,结果余光瞟到李旦过来,吓得赶紧把手放下,遂是变回一脸和气:
“李大人不好意思打扰到您,新来的水手欠调教。”
李旦瞪了那老水手一眼,冰冷着声音道:
“这人看着还小,就不能好好说嘛,非要动辄打骂才行?”
“这…”老水手被李旦呛了一声,根本不敢还嘴,只敢连声称是。
李旦回过头看着那少年,不禁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受伤了没有?”
那少年连连摇头,就是不肯。
老水手看眼前这少年居然把李旦晾在一边,心下火气又起来了,心里大骂这臭小子别引火烧身烧到老子头上。
于是走上前去强行一掰。
这不掰还好,掰完在场的李旦与那少年都尬在原地。
准确来说那人压根不是什么少年。
一张稚气未脱又带着些许倔强,不是幺儿又是谁呢。
“你怎么跟过来了…”李旦登时无语,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
幺儿也知道李旦要发怒了,赶紧额头贴着甲板拜道:
“头人不要生气了,幺儿是有原因的。”
李旦没听幺儿多说,反手便是拎起幺儿进了船舱,徐渭跟在后头似是在看戏。
“你这不是胡闹嘛!你弟弟呢?”
“留在刘巡抚府上。”
听到这里李旦稍微放心了些,但仍是火气难消,不由厉声道:“不好好在刘巡抚府上待着偷偷溜上船干嘛!我是去辽东打仗的,你也看到了,两千多甲士都上了船,到了辽东必有一场恶战,你跟着来,我也照顾不了你。”
“幺儿不要头人照顾!”
“你别忘了你爹!我的命是你爹舍命换来的,我绝不会让他的孩子陷入险境!”
李旦气不打一处来,随即朝徐渭道:“辛苦徐老一下,到登州府的时候你带幺儿下船直接去京城等我。”
徐渭没有搭话,而是看向眼泪哗啦啦哭满小脸的幺儿,圆嘟嘟的小脸上原本的污渍被泪水晕开,整个成了一张花猫脸。
“我不下船!”
“必须下。”
“就不下!”
幺儿嚎着跳起来,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头人现在每天都在天南地北的忙,几个月都见不上头人一面,幺儿没有爹了,就头人和二狗哥对幺儿最好,幺儿想帮头人的忙。”
说着幺儿跪到李旦面前,揪住了李旦的衣绔,手背不时擦着鼻涕,“幺儿不会给头人添乱的,我可以做饭,还能照顾头人起居,还能…”
她抓着脑袋,一时想不出来还能干什么,反倒是一旁的徐渭看着咯咯笑起来:“那能干的多了,还能当个跑腿的传信送东西,还能帮着水手们洗甲板。”
“对对对!”幺儿赶紧附和,抬头对徐渭比了个大拇指。
李旦回头瞪了徐渭一眼,徐渭吹着口哨撇开眼睛四处乱看。
“你一个小女孩,我带在军中成何体统!”
徐渭又是笑着冷不丁开口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岂不闻木兰替父从军去,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你是她的嘴替吗?”李旦转过去与徐渭大眼瞪小眼。
徐渭背过手,正气凛然道:“老夫只是看不过去小神仙你以强欺弱,幺儿一个小姑娘,她哪里说的过你,那不得老夫来替她说嘛。”
李旦扶额,嘴角气的抽搐,“我以强欺弱…等到了辽东,说不定我还要带兵孤军深入,难道也把她带在身边吗?”
“那到时候可以交给老夫来带。”
说着徐渭转头看向幺儿,笑容可掬道:
“小囡,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呀,等老夫把这一身剑法韬略都传授给你,看你家头人还敢瞧不起你不。”
徐渭又是转头与李旦道:“老夫带着自己的徒弟,你莫想赶老夫的徒弟走。”
显然徐渭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保下幺儿,李旦此时也是被徐渭这张伶牙俐齿架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幺儿见李旦落了下风,赶紧扭头给徐渭磕了一个,看上去还真像模像样,“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徒儿快起,为师先教你一套剑法,跟上来,为师替你去寻把木剑。”
一听能留在船上,幺儿乐呵呵地跟上了徐渭的步子。
看着一老一小离去的背影,李旦只能长叹一口气,扶着桌案缓缓坐下,可屁股还没挨着椅子,李旦猛地回过味来。
这老不正经的徐渭,压根就是在船上憋得发闷了,才临时起意收幺儿做徒弟,整半天是拿着教徒弟解闷呢。
这老顽童、老东西,天天就知道裹乱。
李旦只能一拳砸在案上无能狂怒:“气死偶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