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向南还是向北
手里攥着那枚箭簇，李旦的思绪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眼下这枚箭簇的出处毫无疑问就是朝廷下设专门制作军械的军器局。
最大的两个自然是设在南京与北京的军器局，除此之外各地的都司都有属于自己的军器局，具体情况由当地都司根据实际情况自己调配管理，兵部与工部都有管辖权，其中兵部主要管的是各地都司下辖的甲局、弓局、箭局等地方军器局。
而工部管的则是北京与南京两个全国性质的军器局。
“辽东这边有不少马市，有时候也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
弥坚的话简洁却又锐利，直指问题核心。
言下之意便是此事在辽东并不稀奇，暗中有人盗卖军器局产出的军械给女真人似乎是个公开的秘密。
“刚才箭是从什么方向射出来的？”
弥坚一指山的另一头，那是凤凰城偏北面的方向。
“所有人去追，看清楚方位，不要在山里迷路了。”
李旦一声令下，身后的游骑纷纷策马而出，向着箭射出的方向而去。
“李大人觉得是王杲射的鹰？”弥坚不禁问向李旦。
李旦则是平静回答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射的鹰，但是在这里会使用这种箭簇的，恐怕十有八九就是王杲的人。”
……
凤凰城以北七里的山坳里。
努尔哈赤从山头跑下来，看向身边仅有的几十人，嘴里略带不安道：“果然是别人驯养的鹰，估计是在找我们的下落。”
“你不是说走这条路一定没人发现的吗！？”阿台此时忍不住朝努尔哈赤吼道，但很快王杲便是拉住了他这位暴躁儿子的衣袖。
“收声，阿台，把人招过来怎么办。”
努尔哈赤冷眼看了眼身边的王杲与阿台，随即拉起他的父亲塔克世额真到一旁僻静的角落小声道：“阿玛不用担心，张大人那边不至于出卖我们，这样做对他来说没有好处，我猜应该是本地的守卫或者是小股敏锐的追兵。”
“嗯，我知道，张大人不会在这样做的，只是咱们往这边走真的有回去的路吗？”
“您放心吧，翻过前面这个山头就到叆河，到时候咱们沿着叆河南下。”
“南下？”
塔克世额真的话不小心被一旁的阿台与王兀堂听见，二者遂是过来道：“怎么突然又要南下！小狐狸，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王兀堂这边说完，阿台顿时握住腰间的刀柄：“别以为你们现在人多了我就会怕你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很明显，阿台说出这句话之后王兀堂下意识地离阿台远了两分，就是要和对方划清界限。
他此时可不想得罪塔克世与努尔哈赤，眼下这几十人亲卫全是苏克苏浒河部塔克世的亲兵，硬拼起来自己必死无疑。
“阿台，若是我想要你死大可以不救你，留着明军收拾你就行了，何必现在多此一举？”
塔克世表情平和地安抚着阿台的情绪，身后的王杲也是说道：
“爱婿说的不错，阿台你老实一点，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此时众人安静下来，全部看向努尔哈赤。
再笨的人此时也能意识到，这一次行动的主导者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就连他的父亲塔克世额真，都不知道具体的计划。
“我要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往宽甸的方向走，实则是顺叆河往南，往新义州的方向而去。”
义州所在的位置是大明与朝鲜的边境，两国划鸭绿江而治，而义州城正是朝鲜在鸭绿江下游的第一要冲。
新义州位于义州城以南，扼守住鸭绿江入海口，也是一个战略要地。
“你要去朝鲜人的地盘？”王兀堂顿时脸色大变，“朝鲜人可比明军还要可恶，至少明军还算讲信用，朝鲜人那一个个都是无赖！骗子！贪得无厌而且毫无信用！”
王兀堂说的话也是事实，这个时代的朝鲜人其实对女真人一直是采取着非常敌视的态度。
在朝鲜法律里，杀女真人不仅不触犯法律，反而算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二者的世仇早在其世宗大王的年代便已经结下，要知道世宗大王在朝鲜历史上的地位几乎相当于中国的秦始皇加汉武帝加唐太宗这样一个水平。
若是让朝鲜人从他们历史上拎一位圣君出来，百分之一千就是这位世宗大王李裪。
可正是这位世宗大王，其在位期间对建州女真采取了极其强硬的态度，曾几度将建州女真驱离原有的聚居地并试图吞并领土，甚至一度打算降伏并支配建州女真部落。
他的巨大影响力与强硬态度，也直接影响了之后数代君王，其之后继位者在当年成化犁庭的时候就曾大力响应。
这些事情直到后世都仍记录在南朝鲜的史书教材里，并引以为傲。
所以综合以上新仇旧怨，王兀堂对于朝鲜人的忌惮以及努尔哈赤计划的不理解也就情有可原了。
但努尔哈赤接下来的说法却是让王兀堂顿时失去了坚持的动力。
“向北的话便是明军的宽甸堡垒，四堡七寨十二卡，咱们过去就是送死，向东与向南差不多，只不过向南可以更快到鸭绿江，到了江边上，就有法子了，诸位放心，这条路我熟。”
努尔哈赤说的不错，宽甸作为抵御建州女真的第一道屏障，近几年正在大修堡垒，其也正是李成梁与张学颜在辽东最重点支持的工程，没有之一。
作为重点照顾的额工程，同时又处在前线，其中无论是城防还是守军力量，都不是眼下这几十号人能应付的。
于是众人继续跟上了努尔哈赤的脚步，在山中缓慢前进。
“你为什么会对这条路这么熟？”此时王兀堂又无意间蹦出了这么一句。
只是努尔哈赤自顾自地在前面带路，没有再去理会王兀堂的问题。
……
李旦的手下搜寻直到夜间。
此时的李旦已经抵达了凤凰城，此处为明军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最大的据点，守军一千八百人，火铳装配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其中分属于“夜不收”序列的人员就有三百人，名副其实的前线要塞。
此时的凤凰城守将是定辽右卫指挥同知王守官。
城楼上，李旦拿着千里镜俯瞰着已被夜幕笼罩的群山，一旁的王守官不禁道：“李海宪您就放心吧，我麾下的夜不收撒出去，别说是人，就算是山里的野兔，都能给您找出来，今夜您就好生睡个安稳觉吧。”
显然王守官对于自己手下人的能力极其自信。
李旦当然也信任王守官手下夜不收的能力，毕竟这是长期在前线锤炼的斥候，又熟悉本地地形，自然是比自己人搜寻的效率高得多。
但是他心里却是怎么都不安稳，于是抬手问道：
“王同知，再往北就到宽甸了吧。”
“不错，北边就是宽甸，目前已经建成了四堡，将整个山路都给堵得严严实实，除非对面会飞，不然绝不可能从宽甸四堡中穿过去。”
“是呀。”李旦点头。
可对方为什么会选这样的地方作为逃跑路线呢。
李旦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