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该存在的码头

刚到险山堡就收到这样的好消息，李旦原本疲惫的精神与身子也跟着为之一振。

李旦忙问道：“人在哪里？”

陈桥忠镇抚此时面露难色道：“回李海宪，人我手下的哨探一直跟他们跟到了新义州，只是…”

“只是什么？”李旦皱眉，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李旦有点难以忍受陈桥忠的扭捏。

“再往前面就是朝鲜国的地界了，兹事体大，末将实在不便派人继续追踪了。”陈桥忠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朝鲜人向来痛恨女真人，他们去了新义州，也不过是自寻死路。”

“陈镇抚不怕对方故意往朝鲜国境里钻，就是为了躲避追击吗？”

陈桥忠见着李旦面色不悦，又是道：“这一点请李海宪放心，我已经派了人将鸭绿江沿岸都给看住了，他们断不可能借着朝鲜国境一进一出将我们的人甩开。”

说到这里，其接着道：“末将觉得，不如咱们就再等两天，他们女真人与朝鲜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口音都不一样，在新义州肯定藏不了多久，等朝鲜抓住了他们咱们再去跟朝鲜国交涉，朝鲜向来恭顺，必会老实将他们交出来。”

李旦想了想，贸然率军进入别国境内确实影响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小题大做闹成外交问题。

尤其朝鲜又是太祖钦定排名首位的不征之国，其对大明朝廷世代恭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其实陈桥忠此前提出来的法子，按理说算是个好主意。

可不知怎么的，李旦心中却就是不安稳。

自打追到了凤凰城，这种感觉就一直在李旦的心头萦绕，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

可每当坐下来捋清思绪时，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最理性、最深思熟虑的。

其实李旦清楚心中纠结的点在哪。

因为作为从抚顺关前一路追过来的人，李旦直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对方这样逃跑的目的是什么。

就像是围棋里的征子一样，如今王杲逃跑的路数就如围棋里被征的那一方，他走了一步必被征子的棋，可他不仅不弃子，而是在不停的加子拖延时间。

困兽之斗，用来形容现在对方的处境再贴切不过了。

如今王杲他们已经被逼入了死局，没有粮食，东南西北都是追兵仇敌，同时又远离了自己的根据地。

彷佛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一股脑朝着没人的地方狂奔，也不管最终是否能逃出去。

可就拿之前在宽甸李旦碰到的那两个死士来说，一个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人，还会理智地布置这样的圈套来拖延时间吗？拖延时间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对此，李旦相信可以拿出一百种说辞来解释这样一个小小的违和感。

可能是巧合，可能是不甘心，可能是其他什么别的突发状况。

但李旦总觉得这样轻易地解读这件事情像是在自欺欺人。

“这样吧陈镇抚，就听你的，追进朝鲜国内的确影响不好，不过光是等也不是办法，抚顺关战役结束已经快十天了，我还得赶紧赶回去才行，你派一员偏将给我，我直接去新义州与朝鲜军交涉。”

听着李旦没有逼自己出兵进朝鲜国境，陈桥忠不禁也松下一口气，当即就是应允。

李旦只带了包括李二狗、蔡大鸡、弥坚在内的十五人，跟着险山堡的偏将便是往新义州的方向而去，其余人马则在险山堡休整。

到了叆河下游与鸭绿江交汇的河口处，地势也变得平坦起来，沿着鸭绿江的岸线都是能快速行军的平地。

在本地偏将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便是顺鸭绿江畔向下游而去，直抵朝鲜国的新义州。

“这里是什么地方？”一行人即将抵达目的地，位于江边的货舱与码头引起了李旦的注意。

“回李海宪，这是九连城，咱们大明与朝鲜互市的集市，码头也是为那边服务的。”

“互市？”李旦眉头不禁微蹙起来，“你可别想糊弄我，那些船明显就不是朝鲜来的船型，你老实交代。”

作为专管海事的巡海道佥事，船的问题上任谁都糊弄不了李旦。

那位偏将随即表情尴尬道：“这…这个嘛，李海宪应当知道真正拿到贡市资格的商人是很少的，而且辽东山高路远，走陆路其实很多新奇玩意运不进来，所以…”

“所以干脆就放走私的海商进来。”李旦的神色严肃起来，但也没有再过多的说些什么。

因为他知道，在东亚除开日本以外，走私商的另一个重点走私对象就是朝鲜。

“过去看看。”

李旦放慢了速度，向着码头靠近。

见着身着官兵服饰的人来到码头，所有人都顿时警惕起来，此时从旁小跑出来一个人，他用着朝鲜语朝码头上的工人说话，打发他们继续干活，自己则是拍了拍衣袖，脸上丝毫不见如其他苦力那般的惧色，大摇大摆地便上前搭话。

“几位军爷，今日是什么风儿把你们吹来了。”

李旦随即也翻身下马，将手套递给一旁的李二狗，随即道：“我们是巡抚衙门过来办事的，为了抓逃窜至此的建匪，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老实回话你就没事。”

说着，李旦将张学颜批的巡抚衙门公文在那人面前晃了一眼便收回怀里，就在同一瞬间，那管事之人的目光从先前的从容猛地警觉起来。

李旦这头开始发问：

“平时每天大概来几条船？”

“这个说不准。”

“那船一般都是从哪里来的？”

“不太清楚。”

李旦眼睛眯起来紧盯着那管事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后者被李旦瞪的有些发毛，不禁道：

“禀军爷，小的只是码头管事的，有些不该小的去问的事情，小的便不问，所以军爷您问的，咱也都不知道。”

李旦不由声音转冷：“看来你是不想老实回话。”

“小人该说的都说了，若军爷真想知道，不如拿着巡抚衙门的公文去九连城里问如梅少爷。”

如梅少爷？

一旁的偏将此时悄悄道：“指的是李总镇的五公子李如梅，如今他是九连城守备。”

原来是公子爷养的狗腿子。

李旦有些能理解为什么眼前之人会如此有恃无恐了。

回过身，李旦朝身后的亲兵做了个手势，这几人都是跟着李旦出生入死多回的亲信，立即是明白了李旦的意思，几个人上前遂是将那管事之人架到一个角落里去，很快那边便是传来一阵鬼哭般的哀嚎。

李旦在江边驻足正好吹了吹海风，两炷香的时间后，角落那头总算是没了动静。

“头人。”来人亲兵收起了带血的马鞭，接着道，“问出来了，这里的船大部分来自江浙和南直隶，部分来自山东，还有少量从日本来的倭船。”

李旦冷哼了一声，喃喃戏谑道：“当真是不挑食，还问出什么来了。”

“还有一点，之前那管事的死活不说，后面我掰断了他一根手指他才说的。”

此时亲兵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没有直接当众人的面说，而是偷偷凑到李旦耳边，小声道：

“女真人也有掺和在里面做生意，就前几日，刚有一艘船到这边，说是要逆鸭绿江而上去女真人的地盘收皮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