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望海院

月港新乡码头的正对面不过七八百米的地方有一处凸起的山丘。

山丘不高，向南直接虎甲山，北望正好可以俯瞰整个新乡分港。

李旦在月港的宅院便建在这半高不高的山丘上。

在海道衙门搬走之前，李旦一般都住在海道衙门的后衙里，后来李旦在新乡分港筹建酒舍，老魏顺道就雇了位风水先生在山坡上选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打算替李旦在此地建一栋私宅。

原本拥有此地的地主，听说是李旦要在此建宅，立即表示愿意献出土地，不过最终老魏还是以市场价格将整个山坡与后山买下。

之所以连后山一并买下，是因为距离山坡不远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湖泊，宋末皇帝曾于此处避难，因太后在湖中洗澡时捉到跳蚤，便将这湖命名为跳蚤湖，用当地方言说起来便是加走湖。

更加宜人的是，加走湖外包围了一片杨梅林，每到初夏时节，接近时便能闻到空气中泛着酸酸甜甜的杨梅味。

宅院落成之后因其北望圭海，便有本地的文人士子给此院起了一个雅称，名叫“望海院”，后来李旦便索性也沿用了这个称法，在院落的大门口挂上了望海院的牌匾。

天色接近傍晚，李旦带着缇娜上到院落二楼高台俯瞰整个新乡分港，整个新乡分港为东西走向，海面上横停了约三四十艘帆船。

海岸上，从自己的酒舍开始向西，数不清的店家开始点起了烛火，杂耍的、卖艺的、说书的，各种把式人圈上一小片地盘开始吆喝起来，番商与本地商人们也都寻找着空地摆摊叫卖。这样繁华喧闹的景象不知何时已成了新乡分港的常态。

“真是热闹，单就新乡分港和二十八里铺这一块，甚至不输金陵城。”

缇娜不禁感叹，她经常来月港，但是像这样居高临下的俯瞰，倒是第一次。

她抬手指向码头的一处，不禁兴奋道：“那是我的鹦鹉号，从这里能看见我的鹦鹉号！”

这种反应就跟小孩子登上了观景台以后寻找自己家一般，质朴且纯粹的快乐。

李旦略略点头称是，起初还陪缇娜能唠上两句，但渐渐的却是兴致缺缺。

缇娜看出了李旦的状态，不禁问道：“李大人是有心里为何事神伤？”

“没什么。”李旦摇头，他不想将心里烦心事说出来，因为即使告诉缇娜，对方也解决不了问题，令别人徒增烦恼。

他抬头看向即将被夜幕笼罩的月港，一处偏离月港方向的海岸此时却是燃起了篝火。

“那里是在干什么？”李旦问道旁人，此时一旁的侍女上前答道：“回老爷，那是祭海的地方。”

“祭海？那不是白天就结束了吗？”

“确实如此，大概今天快正午的时候已经结束了，但晚上还有一场篝火晚会，主要还是因为这一两年月港越来越红火了，也有不少曾经逃出海的本地人回月港，有的是探亲，有的是定居，还有的则是已经在南洋做生意，来月港寻找机会。”

缇娜不禁疑惑道：“原来的月港有这么多人吗？我记得早先跟着父亲来月港跑船，这边的居民还少的很。”

侍女笑道：“光月港或者海澄县当然没那么多人啦，但如今月港越办越大，不少闽地的人都到月港来了，毕竟只有这里才算的上安全，无论是泉州也好，福州也好，现在都没办法跟月港比，上午我也去参加了祭海，就有见到不少从南洋回来的福州人和泉州人。”

李旦笑道：“我看他们大部分是打着回乡的由头来找生意做的，如今就连景德镇的江右商帮都在月港开了商铺卖瓷器，原本要满世界去找货源，如今只要来月港，就能联系到货源，也难怪这些商人会来。”

缇娜说道：“那这些人至少去参加了海祭，不能说只是为了做生意。”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旦笑道，“汉人有一句无法拒绝的古话，叫‘来都来了’。”

侍女听后在旁咯咯笑道：“对对，咱们闽地的人可团结了，老祖宗留下来的习俗，既然碰上了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说到这里李旦不禁提了个问题：“那番商们会去看祭海吗？”

“那估计不会。”侍女耸了耸肩，“别说番商了，挨着闽地的粤地人都不怎么去，进去祭海要带小三牲，不带可不让进，闽地以外的人不知道规矩，多半都不会放进去。”

李旦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倏然，望海院楼底下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李头人，怎么回月港也不来找咱老方，你也太不地道了。”

扭头看去，见着方各海拎着一个酒壶在院门口敲门，边敲边朝楼上的人招手。

给方各海开了门，来者也不客气，一胳膊架到李旦肩上，嘴里说道：“难怪不来找咱，原来是有佳人相伴，你这可不够意思，咱们过命的交情岂可重色亲友。”

“方先生你说什么呢！”缇娜听出了方各海的弦外之音，顿时小脸被羞得通红，“我现在是李大人的顾问团长。”

方各海胳膊箍着李旦的脖子到阳台的桌边坐下，随即招呼侍女赶紧拿酒杯来，“管他是顾问还是顾答，我是太了解李头人这脾气了，他这家伙，有色心没色胆。”

李旦听了一怔，不免看了眼缇娜，二者眼神一个对视，便又很快躲闪开。

“去去去。”李旦掐断了贫嘴的方各海，随即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老方你来的正好，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明天一大早你陪我去趟市舶司。”

……

翌日，李旦邀上方各海去到市舶司。

如今市舶司新任的副提举已经上任，名叫贺篙，江西饶州府人，原是提刑按察使司知事，与前任福建巡抚刘尧诲有旧，受后者保举当上的市舶司副提举，其中用意也是希望李旦手边多一两个可用之人。

“下官见过李海道，方千户。”贺篙迎出衙门，拱手有礼道，“二位上官来市舶司，不知是有何贵干？”

李旦问道：“贺提举，如今的番商商船进出月港仍需到你这里签换商引吧？”

“这是自然。”贺篙迟滞紧接着道，“李海道，下官签换商引向来是秉公执法，绝没有贪赃枉法的行为。”

李旦摆手，宽慰道：“某不是这个意思。”

看了李旦的态度，贺篙不安的神色总算有所收敛。

“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的商引资料。”

“敢问海道大人要查何人？”

“安南国商人，郑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