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三顾茅庐不,我张耳直接烧!
时间对于心境焦急的人来说,仿佛奔腾的江水,数天时间不过转瞬即逝。
远在代郡的陈馀与亲信几乎同时来信称,已经找好了一位落魄的赵氏子弟,其父亲乃是赵王迁(赵幽缪王)酒后乱x与一位王宫婢女所生。
血统杂糅、地位低下。
其父一直为宫人所轻视怠慢,也正是因此才能在赵国覆灭后扮作宦官逃出宫去,遗落民间。
陈馀在信件中催促张耳速速回转代县,为新王举行即位仪式,无需在李左车身上浪费时间。
看着这封来自昔日刎颈之交的信件,张耳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花白的胡须与发髻轻轻颤动,似乎在诉说着主人的愤怒。
“立王、立王……仅仅是册立新王有何用?秦国大军一至,一切努力顷刻间会再度化作梦幻泡影。
他陈馀以为凭借他三脚猫的兵法韬略,能抵挡住章邯进攻的兵峰吗?
啐——
这狗娘养的,难道忘了巨鹿城外,他被王离震慑,手握十数万大军却不敢前进一步的‘光辉事迹’了吗?
与此等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狐疑算计的小人同在朝堂,岂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老夫***他母***……”
别看张耳此前与李左车相交谈时,礼节分毫不差,俨然一副长者风范。
可要知道,他少时为门客、壮年亡命天涯、年近半百却毅然决然弃官造反,这样的人需要类比的是英布、彭越这样的江洋大盗啊!
他骂起人来,满嘴尽是坊间俚语,活脱脱就是一个老流氓。
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待到口干舌燥,张耳这才罢休,撑在桌案上,鼻息喷洒,胸口剧烈起伏,好似被迫运转的破烂风箱。
可是骂归骂,但凡有点理智,他也知道此刻不能再拖延,必须立刻回到代县,否则在新王面前的存在感将会被陈馀取代。
“李左车啊李左车,你真是令老夫又爱又恨!”
他发出疲惫地叹息,站起身子朝外走去,准备再尝试最后一次,要是再不行…就另想他法吧!
总之,军国大事不能交付与陈馀这个色厉胆薄之徒,否则秦军兵峰抵达之日便是亡国之时。
……
“张公,天色已暮,何不早眠?
伯仁四周峰峦如聚,明日左车愿为向导,带您往山中一观。”
李左车本在自己屋内秉烛夜读,钻研家中兵书,却见张耳在侍者的带领下突然造访,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他并未措手不及,在见到张耳的那一刻,心中便已生出答案。能够乘夜而来,所谈之事必然又与之前相关。
因此他不慌不忙地打着太极,脑海中思索着能够拒绝却又不引起对方反感的话术。
这几天,李左车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两不相帮。
至于叔父答应章邯之事,只需推脱替父守孝即可。从叔父信中,可以窥见章邯此人有春秋君子之风度。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以守孝为借口,章邯也无话可说。
岂料这一次张耳不再绕圈子,一开口便是单刀直入:
“左车公,我这次前来是想请您救救赵国、救救赵地万千黔首。
秦军是虎狼,秦法之苛刻更猛于虎狼,赵地若是再回到秦国手中,黔首们必然会遭受无尽苦难。”
对此,李左车惊诧一瞬。
旋即装作惶恐:“张公实在高看左车,一个从未领兵、只不过略读些许兵书的人,如何能擅论军国大事?
马服子旧事而今依然历历在目,赵人四十万青壮尽墨,缟素至今飘荡在赵地。左车尚且不能凭借腹中兵法于辩驳中胜过家父、家叔,又岂能抵挡虎狼之秦?”
是啊,从未领军。
这就是最好的借口。
因为赵国出了一位马服子。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就算是张耳听了这话,心中也是迟疑一瞬,不过旋即他便哑然失笑。
马服子又如何?
好歹敢于抵御秦军,虽是螳臂当车,但他的志气却也不逊色他父亲马服君。
反观陈馀呢?
算了,张耳不想再重复。
“您便是马服子,我也认。
赵国,已经没有比现在更坏的处境了。”
张耳掩面叹息。
李左车却不为所动:
“可是我不能视战争如儿戏,若又使赵地上空缟素飘荡,对于亲人丧命九泉的黔首来说,恐怕宁愿承受秦国的压迫吧?
张公啊!若是落到这样的下场,我又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大父与阿翁呢?”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左车觉得张耳应该不会再坚持下去,毕竟也是两郡之相,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声下气?
可他却忽略了老流氓的脸皮。
张耳作为‘刘邦’曾经的老大哥,论脸皮可是丝毫不弱于‘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的刘季。
老流氓先是叹息着摇摇头,待李左车心中略定后,他推门而出,一边朝院外跑,一边放声高呼:
“赵国何其悲也?竟然只有我一个魏国人为它的存亡而奔走疾呼,而你们赵郡李氏作为武安君后裔,眼睁睁看着秦国在赵地苛税暴政,却无有作为,当真是有负武安君之名啊!
赵国没救了,赵国人不爱自己的国。赵国没救了,赵国的士大夫与将军不愿为国而战。赵国没救了……”
李左车见状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眼瞅着沿途越来越多的族人看过来,甚至张耳都快跑出大门,声音几乎能传到外面的街道上。
他赶忙叫停,让人将张耳拦住,请回来。
“回去?不,老夫不回去。尔等赵人都不愿意为赵国效力,老夫一个魏国人,岂不是想走便走?”
张耳自以为抓住了李氏的七寸,殊不知如此喊叫。只会令李氏族人愈发厌恶。
为赵国效力?
武安君的下场就是殷鉴!
大家对秦国没好感,对赵国朝廷同样没好感。
李左车之所以命人拦住他,也只是为赵郡李氏的风评着想。若是被外界黔首听见,李氏在伯仁的百年清誉便要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