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王之追忆
“到哪儿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不快，声音冷漠。
男人挠了挠后脑勺，站在电话亭里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标准小庭，嬉皮笑脸地说：“到火车站了！一会儿我就去给你买明信片。”他说的话，撒起谎来不带停的。
“哦。”女人淡淡应了声，随即挂掉了电话。
男人无声的笑笑，他能想象女人现在会兴高采烈地去做什么，但他一点儿也不怪她，相反，他才能够用全部的经历去完成这件和送命没多大区别的事。
他整了整租来的衣服，囔囔着这衣服怎么这么难弄，确定了那个东西不会露出来后大步走进了这家从未曾出现过的没有名字的地方，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被无形之网笼罩的世界。
神国降临！
夕阳还未落下，黄昏才刚刚开始。
他看着那些如木偶一样僵硬匍匐在木地板上的穿着华丽的十二单的人们，当她们抬起头，双瞳皆如黄金闪耀，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入侵者。
“又是你们啊……”他轻声说，两只眼睛燃起了比她们更加耀眼的赤金色光芒像是两盏被点燃的灯。
“很久不见。”
神国降临时的另一端。
海瑟薇抱着已经陷入昏睡的奈瑟，在这条星夜的长廊里缓缓前行着，两盘有无数盏幽蓝的亡灵灯却没有被点燃，脚下是水样透明的镜子照应着不存在的星空，数万颗星石在沉默中闪耀，将这个世界照亮。
善与恶，天空与地面，虚假与真实，在这里都没有了界限，法则已被修改，这里是精神世界的神之国度。
她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那个高坐在王座上的人影，低头轻吟：“吾王……”
所有亡灵灯在瞬间绽放出幽碧色的光，也让人看清了王座上的人的脸。
并不是一人。
王座上身体有些娇小的人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不断敲击着水晶的王座，眼神萧寂冷漠。
而在他身旁，一位金发的女孩静静伫立着，像是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她的半边身子隐藏在阴影下只露出了光洁的下巴。
“是他吗？”男孩从王座上站起，看着海瑟薇怀中的人，又重复问了一遍：“是古尔薇格的儿子？”
“是。”海瑟薇点点头，在奈瑟的眼上轻轻抚过，他睁开了冰蓝的眼，带着些迷茫。
“呵呵……”男孩低笑着，“终于抓到你了啊……小家伙。”
他的手向空气中一抓，奈瑟感到一股来自空气的力量将他往另一个方向吸取，想要拼命抓住什么却触碰到那女人的衣襟，他愣了下，对上了女人的眼睛，他的呼吸顿了一瞬，女人也看着他，空洞，用手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拿开，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点也不像。
不像刚刚的那个‘海瑟薇’。
谁改变了她？或者说这才是她？
奈瑟觉得脑袋变得很沉，意识逐渐开始不清晰，他看不清那个将自己以非自然手段抓到手里的人，脑海里只剩下了那一双金色的瞳睦。
“cesare·Gattuso？”那人嗤笑，他感到有一双细白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的儿子，怎么能跟人类的姓呢？你应该姓Gullveig才对。”
Gullveig……
古尔薇格？是她么？真的是她么？
睡意愈来愈浓重，让人想就此长眠。
“身为华纳族的女神，哥哥唯一的侍女，竟然和人类结合，愚蠢啊……”那人笑，“偷走了‘力’的权杖，藏在了人类身体里，无法形容的愚蠢呢。”
奈瑟一阵颤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似乎要脱离他而去！
他隐约看见，一些被遗忘的碎片在他的大脑里肆意冲撞，像是要打破那层禁忌的封印。
那是，记忆！
“Lo scrivero nel vento
col rosa del tramonto
di questa mia città
voglio bene al mondo
e a tutto il mondo il vento
so che lo porterà
lo soffierà sul mare……”恍惚中，他听见女人空灵的哼唱声，这是一首意大利的童谣，意思是我把爱写在风中，他听过很多遍早已不需要去刻意回想就可以完整地唱下来。
但，是谁在唱呢？
那个女人，是谁？
温和的轻风抚过摇曳的雏菊，他就那样躺在迎风坡上，看着女人的侧影，却无法回忆出她的脸只能隐约记得一个轮廓，以及女人嘴角边那抹不去的淡淡笑意。
“cesare……”女人回过头，对着他甜甜一笑，他怔了怔，看着女人轻轻用手按住他的额头，喃喃：“potenza e forza……”
potenza e forza？
权力，与力量？
权与力？
场景忽然一变，不是沁人心脾的温暖，而是血腥的液体从他的额定源源不断的流动着，身体不能动弹，只能看着自己的体温开始变得冰冷，同尸体无异。
可他面前的不就是一具尸体么？
安详的，睡着了的，不像是已经死亡了的女人，就这样将他抱着，嘴边噙着永恒的微笑。
他就这样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醒来，面对的是家里的长辈‘关切’的面孔，不断询问着他的感觉，他不语，只是脑袋里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那个女人是谁。
当他问他们这个问题的时候，家长们的表情转变为惊诧，随即开始絮絮私语，似乎对于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后那个人站出来了，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他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喘不过气。
“她是你以前的保姆。”那个人面无表情地说着，“你不需要去记住她，你只要知道她姓Gullveig就行了。”
Gullveig？
是保姆吗？那就是吧。
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东西？
忘掉了，也就是失去了。
身体里强烈的不和谐感，多出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是什么……
破碎的时空线二
艾丽被接住的瞬间场景转换至白色帘幕飞扬的大殿，无名的熏香袅娜地在空气里蔓延。
艾丽和一个稍小的女孩坐在殿外台阶的最高层，并肩看远处的朝阳升起。金箭一般的光芒刹那间布满天穹，云岚的边沿裹了一层黑色的阴影似若静止的雕刻。
“我亲爱的姐姐，”小女孩向右手边的艾丽仰起了头，她也有一双美丽的近乎天空的眼睛，果然如神话里所记载和艾丽长的异常相像，“您这一步走的太漂亮了，让忒修斯为我们占领这克里特岛，使这岛上序列者对他——也就是对我们俯首称臣，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姐姐，这样我就不必吞噬你了。我们有充足时间和大量的序列者用来培育神的仆人，我们将一起向这个世界复仇。”
她的神色天真可爱，却说着让李复缘打颤的话，所谓的世界在她的眼里似乎只是一个玩具，她的姐姐也只是用来增强力量的工具！
“淮得拉……”艾丽伸手抚摸自己妹妹柔软的长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但是妹妹，人类并没有你想想的那么糟。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拥有美好的感情。他们的生命固然短暂，却在那样短暂的生命中努力去笑，去生活，去爱。你怎么忍心亲身毁灭这一切？我不忍心……”
“别傻了姐姐！人类有什么好的！他们努力去爱，可他们绝不会爱你！因为你对于他们来说是异族！他们只会惧怕你，只会不顾一切的杀死你！我们是被遗弃的一族，我们的命运就是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我们宣战的对象是整个世界！”淮得拉小小的脸上浮现怒色，她的眼底闪烁着朦胧的黄金，倏忽她又温柔天真起来，紧紧地半抱住艾丽的腰，“我亲爱的姐姐，会爱你的只有我啊，在千百年沉睡的时光里只有我和你互相拥抱。姐姐，难道你不爱我么？”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淮得拉。如果必须有那么一天世界向你我宣战……我希望是你吞噬我而非我吞噬你，然后坐进天空的王座。但是，我相信着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艾丽也拥抱自己的妹妹，“忒修斯他……”
“姐姐！那些卑贱的蝼蚁值得你相信么？他们的生命和我们相比不过是一瞬罢了，他们必然要走向最后的灭亡。那样短暂的感情经过生死就遗忘，怎能与我们千百年的携手相伴相提并论？姐姐，你忍心把我一个人孤独的留在这个世界上么？我们可以一起去杀死其他的君王，我们两个要在一起，君临天下！”
风逆扬起来，吹得远处灰蓝色的海面怒涛翻卷。海浪的声音像是站前的号角！
“君临天下？”
“对，君临天下！”
“那有什么好呢？君临天下就会开心了么？踩着万具枯骨登上王座，我宁愿陷入永不醒来的沉眠。”
淮得拉猛然站起来，一刻也不多留，径自离开了她姐姐的身边。
艾丽还是坐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远处那蓬勃的朝阳，脸上浮现出一个凄怆的微笑，“其实你说的都没错。我们是弃族，是世界所遗弃的一族。我们的命运就是穿越荒原再次竖起火红的战旗，吞噬彼此，然后……君临天下！”
她的这番话听见的只有来自遥远未来的李复缘几个，李复缘没来由得想起了那个漂亮的有着褐色卷发的漂亮小女贼，突然觉得非常伤感。
“希腊神话里说忒修斯和他的水手因为失去了阿里阿得涅姑娘而忘记挂起凯旋的白帆，导致他的父亲以为他失败于是跳海自尽。可是忒修斯并不是忘记挂起了白帆，只是因为那个本该与他一起站在船头迎接人民呐喊欢呼的少女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神言之下。不是成为了什么所谓的酒神的新娘。”一切都消散恢复，他们仍然坐在校长办公室里，面前是还温热的好茶，创悠悠地翘这脚诉说着他人的悲伤，眸子里闪这冷冷的光。
“即使他拥有人民的欢呼呐喊又有什么用呢……那个女孩，已经回不来了啊！”小魔鬼说完这句话，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复缘，然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感谢复缘，让我们看到了这块记忆结晶里的东西。”康斯坦丁的声音适时地插进来，“看到了风神的神言之力真是另人兴奋异常啊。”
李复缘一时没愣了，还以为魔鬼好心回馈呢，没想到三个人一起旅游啊！他想着，忽地说，“我有问题……阿里阿得涅看起来无比正常没有什么缺点。既不残疾也不弱智。”
“是啊……”康斯坦丁喝了口茶，“可是她就是个人类不是么？她如此厌恶这身为神王的命运，她如一个人类一样爱着忒修斯，爱这她的妹妹，即使有强大的力量却甘心死在他们的手中。这不就是她最致命的弱点么？”
“听起来就是太正常了……”
“后来忒修斯先后娶了希波吕忒，阿里阿得涅——也就是艾丽——的妹妹淮得拉，还因为看到了海伦跳舞而去抢夺美女海伦。”康斯坦丁喝了口茶，“但其实从这都可以看出，忒修斯深爱的只有阿里阿德涅啊……”
“书上写‘他心里期盼这她和她姐姐阿里阿得涅一样善良美丽，而淮得拉真的和她姐姐一样善良美丽’。是因为他从这三个人身上，都能看到艾丽的影子吧。”安好象才回过神来的样子。
“是的。今天就到这吧。我希望你们都有学到什么。哦，对了，淮得拉的手记上还有写过，其实艾丽一开始就告诉了忒修斯她的真实身份。”康斯坦丁站起来，掸了掸黑色西装上的褶皱。
“一开始啊……”
李复缘仿佛看见雅典的夏天，白色长裙的少女在林荫遮蔽碎光覆满的长路上兔子一样一跳一跳地走路，倏地回头看后面呆呆的少年，细软为卷的淡褐金发微微扬在脸前，蓝色眸子在阳光下温柔得仿佛海上晴朗辽远的天穹。
“我的名字叫阿里阿得涅。不过我还是更希望别人叫我Aly?wind。”
“你……你的姓氏是温德？”
“不是哟~是wind，风的wind。”
时间一分一秒流动，迈向了新的一天。这一天，可是全学院都关注的新的自由一日。
“啊喂。。为什么我又是带头冲锋的……”李复缘拿着一张“战术安排表”，捂脸“想让我当肉盾也不要那么直接好不好啊……”
“先不出战真的没关系？万一他们一开始就全力攻击……”一名身着深红色战服的学生会高级干部有些犹豫，他的对面，是一张古老的橡木椅，铁花已经有些生锈，一个金色头发的男生半倚着褐红色的长椅。
“没关系。”金色头发的男生伸出手，碰了碰额头“用用脑子。
这次校长可是宣布可以使用不具攻击性的神言呢。”“啊！那真是太好了！”那学生会干部挺激动的，“那么！会长，可以开始备战状态了么？”
“自然可以，等我令下的时候，就开始吧。”
“是！”
两个声音在偌大的教堂中回荡，渐渐模糊。
“走吧。”奈瑟闭上眼，神言?信使，领域全开！
一瞬间，很多个陌生的心跳进入了奈瑟的脑海，“本部三十五人。狮心会三十人。”脑中的六十五个目标瞬间被忽略了三十五个。